晚上九点多，顶峰娱乐的大楼依旧灯火通明。
“这是我改的第十一版了，李姐如果再给我打回来，我真的不能活了。”
“你才十一版，你知道我被她否定了多少个方案吗！”接话的女生瘫在椅子上，朝同事比了个数字，“二十八个！整整二十八个！”
顶峰新火了个小鲜肉，公司挺看重，倾斜了不少资源，甚至把头牌经纪人李姐分来带他。
李姐在娱乐圈混了十七年，带出很多一线，对策划要求近乎苛刻，经常扫一眼开头就全部打回。
为此，宣发部连着加了三天的班。
“这一版李姐再不给过，我真的会去二十四楼吹吹风。”
“带我一个！”
“再给李姐打个电话，问她知道加班的夜有多黑，二十四楼的风有多大吗！”
一片哭嚎里，有人捏着嗓子学李姐说话：“跳吧，跳去地府都要给老娘干活。”
“啊啊啊！你好狠的心！”
“一入顶峰，终身社畜。”
“嘭——”
巨大的声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转过头便看见门口站着的李姐，几人吓得立刻缩回工位，不敢再出声嬉笑。
办公区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直到一曲欢快的铃声突兀地响起——
“小冤家你干嘛像个傻瓜~我问话为什么你不回答~”
铃声接连响了两遍，李姐才掏出手机接听：“哎，谢导，我这不刚回公司嘛，哪有故意不接你电话。”
“看你这话说的，我们怎么可能会有怨气。”
李姐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脸上一副“恨不得杀人”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却又是讨好的：“你看，这剧合同都签了，把楚依换了还要重新找人，多耽误进度啊。”
“谢导，你就当卖我一个人情，再给楚依一次机会。你也知道，我们楚依这些年不容易，为了争取这个角色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办公室门合上，李姐的声音就听不见了。
工位上几人，眼神交流一波，基本就明白出了什么事。
李姐手下有个十八线艺人，叫程楚依。
说起这程楚依，那就不得不提与她同期出道的艺人洛嘉。
同样的出身，同样的资源，同样的捧法。洛嘉出道第二年就成了流量小花，而程楚依却一直没起色。
公司起初也不信邪，觉得凭借一张生活照能杀遍热搜的人没道理不火，制定了八百套方案，倾斜了大把资源，终于成功把程楚依从十三线捧到了十八线。
后面公司又认为是经纪人能力不行，于是给她连着换了六个经纪人，结果越换越扑。公司也不死心，反而把人塞给李姐，幻想着有收回本的一天。
娱乐圈有一种说法，小火靠捧，大火靠命。但程楚依仿佛自带魔力，捧了多年，不说小火，是连一点浪花都能没在娱乐圈里掀起。
糊得很彻底。
李姐接手后想了不少办法，结果一通操作下来，程楚依的咖位不提反降，堪堪有向十九线晋升的趋势。
李姐带过很多艺人，这样翻车还是第一次，只能给程楚依找借口并安慰自己：“不火不是你的问题，是如今娱乐圈的审美问题。”
话虽如此，李姐其实对程楚依已经不抱希望了。
若说是主流审美问题，程楚依就算因为长相吃亏，按理说也能凭借演技出圈。
可问题就是，程楚依根本没什么作品。
因为她演的剧基本都会出问题。
不是女主塌房，就是男主被封杀。
前年好不容易接了个大制作，辛辛苦苦拍完却因为双男主过不了审，压着不让播。
后面接连几部剧，不是资方问题就是制作问题。总之能展现程楚依演技的剧，没一部能播。
一部两部出问题可以说是一时运气不好，但如果拍的每一部都出问题，那就真是没红的命了。
毕竟真正能红的人，也不可能出道七年，归来仍是新人。
糊咖程楚依此刻和个没事人一样，蹲在地上捡东西。
今晚本来是去和剧组人员吃饭的，但男一一个劲儿地往程楚依身上凑。
程楚依被李姐眼神威胁，耐着性子坐在一旁陪笑。
偏偏这个男一不懂分寸，咸猪手直接搂上了程楚依的腰，另一只还试图往她大腿上摸。
程楚依终究没忍住，反手一巴掌扇在男一脸上。
后果自然是男一恼羞成怒让她滚蛋。
事情已经发生，李姐也不好当场责怪自家艺人，只举着酒杯给男一赔罪。
这些年她带出的都是红人，圈里人多多少少会卖她个面子。但是穆京没喝这杯酒，明晃晃地落李姐面子。
一桌人的脸色瞬间精彩纷呈。
连当红影帝都会感激她的知遇之恩，如今却被一个三线弄得下不来台，李姐自然没再说什么好话，饭局不欢而散。
拾起李姐砸在地上的礼物盒，程楚依硬着头皮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李姐还在和电话对面的人交流，知道程楚依进来，眼神都没给一个。
“这样，谢导，我带楚依亲自去找穆京赔罪，你看可以不？”
电话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李姐很快把电话挂了。盯着桌上被摔变形的盒子看了半响，她才无奈道：“约好了，明天跟我去找穆京认个错，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不去。”
“你不想去就不去吗！”李姐看上去又被气到了，用力按上自己的太阳穴，“我再说一遍！接这部戏是你最后的机会！程楚依，你二十六了，公司不可能也不会一直把资源给你！”
“你知道外面那些糊咖为了一点资源一个角色能抢破头吗？你出道七年，资源没断过，不是你因为厉害，是公司在给你撑腰！你应该明白，你现在还能这样，完全是因为你签在一个还不错的公司，恰好高层们对你抱有期望。”
“你随便换一个公司试试，不被坑得爹妈都不认识就是好的了，你还能像今日这般傲气？”
李姐的话算是委婉了，在圈里咖位决定一切。很多像程楚依这样的糊咖，为了出名，什么肮脏的事情都能做。
但程楚依不一样，出道这些年，她虽然糊，却一直被公司保护得很好。
程楚依刚签约那年，公司已经整整三年没出过流量。进入下滑期的娱乐公司随时可能被收购。原本是随便签的，没想到她的一张普通生活照，连带着公司名字一起被顶上热搜，一夜之间让公司起死回生。
那波热度没让程楚依火起来，却让公司旗下的一个男团彻底翻红，大赚一笔。
程楚依评价说可以的艺人，最后也都红了。几次事件下来，高层便隐隐将程楚依视作吉祥物，哪怕是天大的机会摆到面前，也不会逼她接受潜规则。
水深火热的环境里，最难养出一个干净的明星。
“人一个流量，被你当着那么多人面打了，当然会不高兴。你就去给他陪个罪，这事就过去了行吗？”
李姐一向脾气火爆，难得有这么耐心的时刻，“咱就先低个头，把这部剧拍了。等升咖了，你爱怎么清高就怎么清高。就这一次，行吗祖宗。”
“真的只是去道个歉吗？”程楚依分毫没有被说动的样子，语气有些嘲弄，“穆京什么货色，你我都心知肚明。想让他善了，真的只需要我去道个歉吗？”
圈里人都清楚，上门去赔礼，不是送东西就是送人，而李姐说的是带程楚依上门去道歉，说白了就是要把她送出去。
程楚依把话挑明到这种地步，李姐是真的恼了：“程楚依！混娱乐圈这么多年你就应该知道，谁都不干净！哪个明星没被摸过！别说他就是摸了你一下，就算是他要睡你，你也应该躺平受着。”
自觉说话过了，李姐又软下话语，接着劝道：“我保证，就这一次，一定也是最后一次。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六岁？你演技那么好，等演完这个女一号，一定能翻身的。等你红了，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再有了。”
“不会是最后一次。”程楚依固执地摇摇头，“李姐，这种事情我一旦做了，就没机会回头了。”
“不愿意是吧，行！”李姐挥手将桌上的东西扫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刺人耳膜。她的语气又凶又狠，“你赶紧另寻高人吧，我是真当不来你的经纪人！”
程楚依不是小白花软妹的长相，相反有点凶，典型的恶女长相。不笑的时候带着点冷意，气场强势。
李姐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冲天怒意也淡了一些，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程楚依就开口了。
“让我去认错是不可能的，我要是真去了，按你说的那样做，不出两天，我的名声一定在圈子里变烂。我不想这样。”
程楚依表情肃穆，语气诚恳：“但是你别生气，相处一年多，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就在刚才，我已经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思和自我检讨，我现在真的很后悔。”
李姐松下一口气，以为程楚依这次想明白了，不免有些欣慰。
但刚吸上一口气没压下来，就听见程楚依接着道，“我很后悔当时只扇了他一巴掌，我就应该多扇几下。”
李姐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滚！程楚依，赶紧滚！”李姐捂着胸口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你最好是能一直这么清高！等你糊到沟子底的时候别来找我哭！”
“或许吧。”
程楚依语气恹恹，也不知回的哪句。
她再次拾起掉在地上的礼盒，端端正正地推到李姐面前，嘴角牵起一点弧度，看上去皮笑肉不笑的。
她道：“生日快乐啊，李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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