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凉不过是被他在这里关了三个小时,而他当年找了他整三个小时。
他记得柏凉执拗的性子,小时候被他妈妈训斥了,说不让他回家,他就真不回家,那么黑的夜晚,他独自坐在芦苇丛里,跟沉默的石头墩子一样。
傅今雪想着自己哭着找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很心梗。
那距离他们两个看了傅姨的遗书不久,柏凉看的时候脸上沉的吓人,像是要哭一样,但他又没有哭出来,还把那张遗书又原封不动的夹回去了。
柏凉的心思从小就很沉,傅今雪看不透他,虽然他平时一点儿都没有想念他那个父亲的意思,但亲眼看见这样的话也会伤心吧?
他那时候盼着柏凉能哭一下或者说一下的,但柏凉就气了那一会儿,把遗书折叠回去后,他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又跟平常一模一样了,柏凉没有变化,但傅今雪提心吊胆,总担心他那天会绷不住,果然他跟傅姨吵架了,一吵架就离家出走。
他把傅姨气的直哭后一走了之了,傅姨等哭完后还要去找他,哪知就找不到了。
他跟着傅姨围着柏凉日常去的地方找了好几圈,傅姨终于不淡定了,在路上开始数量自己的不是,说不应该那么说柏凉,不应该说他随那个混蛋,不应该让他去找那个没良心的,柏凉是她拼着命生下来的,要跟相依为命的……
是她这些年没有好好照顾他,没有顾及他的心情,都怪她……
傅姨因着找不到柏凉一个劲的自责,说的傅今雪都彷徨了。
傅奶奶安慰她的话都带着悲伤:“你别这么说,你一个人拉扯他长大很不容易了……”
傅姨带着哭腔说:“大娘,你说要是柏凉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活啊……”
“不会的!柏凉那孩子是个懂事的,心气大,现在就是闹点儿脾气……”
傅奶奶说的斩钉截铁,安慰了傅姨,但是傅今雪很着急,他想傅姨跟傅奶奶不知道柏凉看到了那封遗书。
傅奶奶走的慢,傅今雪跟她们分开找,越跑越快,越找越急。
天黑下来的时候,手电筒的光亮跟萤火虫似的,傅今雪不怕黑路的也怕了,他怕的是柏凉再也找不到了。
他把柏凉以前经常去的地方找了好几遍,一遍遍的喊他,嗓子都喊破了,带着哭腔的嗓音在黑夜里瘆人,他自己都觉得晦气。
傅今雪使劲憋着声音,但眼泪止不住。
河畔的风吹着芦苇飘进他眼里,他揉的眼睛疼,在他转的都快绝望的时候,听见柏凉出声了,那一刻他都以为幻听了,因为河畔他转了那么多次,柏凉都没有声音。
他们是海边小镇,但因为是内陆海,离海远,近的都是大片的盐碱地,里面长满了芦苇,而柏凉就从芦苇丛里站起来。
他竟然就在他路过了3次都没有发现的芦苇丛里。
他从这个地方路过了三次,喊的嗓子都哑了,柏凉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
傅今雪瞪着现在的柏凉,柏凉心太狠了。
现在他回想起来,才发现柏凉心太硬。
但那时候他不知道,他那时候以为柏凉要跳海呢?虽然海离得很远很远,但那也是海的边缘。
傅姨的那封遗书对柏凉有没有打击傅今雪不知道,但傅今雪记住了。傅姨因为那个男人的话当年差点儿就抱着柏凉投海自尽了……
所以他那时候害怕的是柏凉也想不开,傅奶奶跟他说越是表面看不出什么来的人,心事越重。
柏凉就是那样的人。
那天他唯恐柏凉也跳海,一直抱着他胳膊,陪他在芦苇丛里冻了半个晚上。因为柏凉怎么都不肯回去。他相当记仇,说傅姨不认他了,那个家也不是他的了。
盐碱地的芦苇荡里,晚上吹来的风呜呜的,跟某种野兽的吼叫似的,傅今雪一直没能忘记那个晚上,大概也是因为记忆鲜明。
秋天的芦苇漂亮,是这片盐碱地少有的美丽,他们学校组织秋游都来这边玩,只是晚上什么都看不清,再美好的景色在黑夜里都埋没,傅今雪只记得呜呜的风声,还有柏凉冷冰冰的臭脸。
他问柏凉‘你为什么不答应啊?你知道傅姨找了你多久了吗?她都吓哭了啊?’
这里一定能听见他们的喊声的,他跟傅姨第一遍的时候就走过这里。
那时候柏凉跟他说:我不想问答,要不你哭成那样我也不会出来。
他怕成那样,柏凉这个混蛋现在跟他说这样的话。他就是太缺心眼了,早知道就让柏凉睡在河边好了。
他早就该明白柏凉那个不吃亏的脾气,他只会让别人不好过。他就算在芦苇荡里睡一晚上狼也不会把他叼走的。
傅今雪回忆累了,他手指轻飘飘的推了柏凉一下:“你走吧。”
柏凉僵了下:“……哥哥?”
他还没有说出‘老公’俩字吧?
傅今雪却不想看他了,推开他,把门打开了,随着外面光进来,傅今雪的神色又冰冷起来,他指着外面说:“你走吧。”
柏凉看着他:“哥哥,你把话说清楚,你让我来的又让我走吗?”
傅今雪要这么一遍遍的折磨他吗?
给一点儿希望再掐灭吗?
傅今雪皱起了眉头,声音都大了:“你不走,你还想在这里住着吗?!你不去跟你的队员说一声吗?你在这里已经耗了一天了,舞蹈编出来了吗?!干站着有什么用?!离音乐节还有6天了,不知道吗?!”
傅今雪骂起人来虎虎生威,一张冰雪似的脸非常有气势,柏凉缓缓的笑了:“这不是比不过哥哥吗?我这就回去跟他们商量,一起编。”
客厅里陈轩跟周晴风还没有走,怎么也要等着客人走,所以都站着听他们队长骂人。
傅今雪对工作非常严谨。
他们俩人也经常被骂,但是他们都熟悉啊,柏凉是客人吧?
周晴风有些同情的看着柏凉,他还不知道柏凉跟傅今雪的关系,傅今雪说是姨家弟弟,他就当是远房亲戚了。
柏凉被傅今雪骂了一顿,脸色却还好,笑着从他房间里出来,陈轩诡异的看着他,柏凉现在在他这里已经是个异类了。
柏凉还跟他们两个点了下头:“我先走了,明天见。”
陈轩一裂嘴:“明天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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