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屿镇的海，总在傍晚时分显出最温柔的模样。
橘红色的晚霞漫过天际，把海面染成融化的蜜糖，浪花卷着贝壳冲上沙滩，又被退潮的海水悄悄带回海里。阮糖蹲在滩涂上，教孩子们辨认贝壳的纹路，鹅黄色的幼师裙沾了点沙粒，在夕阳里像朵会发光的小雏菊。
“这个是扇贝，”她举起半片扇形贝壳，对着阳光晃了晃，“你看它边缘的花纹，像不像星星的光芒？”
扎羊角辫的朵朵立刻抢过贝壳，举到眼前：“像！比陆哥哥演唱会的星星还亮！”
孩子们顿时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喊着“要找星星贝壳”。阮糖笑着揉了揉朵朵的头发，指尖刚触到贝壳的纹路，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海风的清冽：
“我也能找吗？”
阮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猛地回头，看见陆星辞站在不远处的礁石旁。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海风吹起他的发梢，和她镜头里无数次捕捉到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陆、陆先生？”她慌忙站起身，膝盖处的沙子簌簌往下掉，“你怎么来了？”
“来散心。”陆星辞朝她走过来，步伐悠闲，像是早就等在这里，“张姐说青屿镇的海能治失眠，看来她说得对。”
他的目光扫过滩涂上的孩子们，最终落在阮糖手里的贝壳上：“在找星星？”
“是找像星星的贝壳。”阮糖把手里的贝壳往身后藏了藏，脸颊有点发烫——上次演唱会后，他说她比镜头里的风景更让人想笑，这句话总在她脑子里打转。
“能给我看看吗？”陆星辞的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像个等着被投喂的孩子。
阮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贝壳递给他。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掌心，像被电流窜过，两人都猛地缩回手，贝壳“啪嗒”掉在沙滩上。
“对不起！”
“抱歉。”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看着对方泛红的耳根，突然都笑了。
孩子们早就被这阵仗吸引，围过来看热闹。小胖最机灵，捡起地上的贝壳塞给陆星辞：“陆哥哥，这个给你！糖糖老师说，找到星星贝壳的人，会有好运！”
陆星辞接过贝壳，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夕阳的光透过贝壳，在他手心里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落了片星星的碎片。
“确实像星星。”他低声说，目光却没离开阮糖。
她被看得有点不自在，转身招呼孩子们：“我们去那边捡，那边的贝壳更大！”
刚走两步，就被陆星辞叫住：“阮糖。”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阮糖的脚步顿住，心脏像被海浪拍打着，咚咚直跳。
“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到她面前——是枚用银线串起来的贝壳，形状像颗小星子，“上次演唱会的谢礼，忘了给你。”
贝壳被打磨得很光滑，显然是特意准备的。阮糖捏着银线，指尖能感觉到他残留的温度，突然想起什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个贝壳，塞到他手里：“这个给你，算赔礼。”
那是枚边缘有点磕碰的贝壳，和他手里的那枚很像。
“赔什么？”陆星辞挑眉。
“上次在幼儿园，”阮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小心用贝壳砸到你了。”
其实那次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当时根本没在意，没想到她记到现在。陆星辞看着手里的贝壳，突然觉得这枚带着小缺口的壳子，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更合心意。
“那我收下了。”他把贝壳放进衬衫口袋，拍了拍，“藏好，不还了。”
阮糖的脸更红了，转身就往孩子们那边跑，却听见他在身后笑：“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过来，卷着他的笑声，落在她发烫的耳朵上。
孩子们已经捡了满满一篮子贝壳，正围着陆星辞，让他帮忙串成项链。他笨拙地拿着线，被贝壳上的尖刺扎了手，也只是皱了皱眉，继续跟线团较劲。
阮糖站在旁边看着，忍不住举起相机。夕阳落在他低头的侧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金色，他被孩子们吵得无奈又好笑的样子，像幅会动的画。
“不许拍黑照。”陆星辞突然抬头，准确地捕捉到她的镜头，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要拍就拍好看点，不然……”
“不然怎么样？”阮糖下意识地问。
“不然，”他朝她走过来，脚步停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我就去粉丝群里，发你小时候的黑照。”
阮糖的呼吸瞬间停了。他怎么知道……
“曼姐告诉我的。”陆星辞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得更欢了，“说你小时候在河边摸鱼，摔成了泥猴。”
“曼姐！”阮糖又气又笑，举着相机作势要拍他，“那我现在就发你的糗照！”
他却没躲，反而微微低头，凑近她的镜头，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拍吧，正好缺张和‘亲妈站姐’的合影。”
距离太近了。
阮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混着海风的气息，让人心跳失序。他的睫毛很长，在夕阳下投下浅浅的阴影，落在她手背上，像羽毛轻轻扫过。
“咔嚓”一声，她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陆星辞的笑落在她的镜头里，而她的影子，恰好映在他的白衬衫上，像颗偷偷粘上去的小太阳。
“好了，该回去了。”阮糖慌忙收起相机，不敢再看他，转身招呼孩子们，“天黑了，曼姐该担心了。”
陆星辞看着她的背影，手里还捏着那枚带着小缺口的贝壳。夕阳渐渐沉下海平线，海面上的金光变成了温柔的蓝紫色，像他七年前丢失的那片星空。
“阮糖。”他突然喊。
她回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下次，”他说，“我们一起等日出。”
阮糖的心脏猛地一跳，点了点头，转身跑开了，脚步却像踩着棉花，轻飘飘的。
孩子们的笑声渐渐远去，陆星辞站在沙滩上，看着那枚贝壳在暮色里泛着微光。他突然想起些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七年前的一张旧照片——是警方找到的沉船遗物，里面有枚碎掉的星星吊坠，和阮糖脖子上的船锚吊坠，款式惊人地相似。
“是你吗？”他对着海面轻声问，声音被海浪吞没。
远处，阮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他站在暮色里的身影，像颗守在海边的星星。她摸了摸脖子上的船锚吊坠，又摸了摸口袋里他送的贝壳项链，突然觉得，这片海藏着的秘密，或许比她想象的要多。
而那些藏在回忆里的碎片，正在夕阳和海风里，悄悄拼凑出一个温柔的形状——像她手里的贝壳，像他口袋里的星星，像此刻两人之间，那片泛着粉红泡泡的空气。
夜色渐浓，海风吹起沙滩上的细沙，卷着两枚相似的贝壳，轻轻碰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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