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路微微睁开双眼，视线变得模糊。
在海水里浸泡了一阵，导致他好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他躺在软垫上，随着车身移动，他能够感知到周围人说话的声音。
“哔——”
一声聒噪的机器声响彻底惊醒了他，他立即从病床上起来。
周围围着一众人，他表情极其厌恶地扫了一眼。
“你们给我滚——”
“咔！”
明路怔了下，纳闷地转头看向摄影机的位置，陈导一脸沉重地看着他。
“你的表情和情绪注意点，不能光只有厌恶，你得有悲痛与绝望在里面，把自己想象成那个角色，如果你的家人全部死了，而你却独活了下来，你会怎样？”
明路代入不了，他家人没死。
他闭了闭眼，吐了口气，“我知道了。”
重新开拍，海浪击打礁石，一阵悲鸣声起。
沙滩上聚满了人，一个绑着长狼尾发型的青年急急忙忙地拨开人群，挤了进去，神色焦急惶恐，“江舟！！你醒醒！别睡——”
哔——
随着救护车的到达，人潮退散，明路被抬上架子，他紧闭着眼睛，海水从他眼角慢慢流下，滴落车厢地板，一下散去。
明路身子跟着车身颠簸，短促地皱了皱眉。
也正因这一下，陈导喊停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明路浮躁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忍住了气。
再来一次。
悲鸣声起。
明路被送进了医院，灯光耀眼地照在他紧闭的眼皮上，在医生把死亡通知书发给他的父母后，名为‘江舟’的少年彻底死亡。
忽然，心电仪重新响起了声音，那条平直的线条开始了波动，医生惶然一顿，快速开始继续抢救。
十分钟后，少年恢复了生命。
哔——
他忽然睁开双眼，视线落在几个医生身上，表情瞬间出现悲愤与憎恶，他倏地坐起，怒道：“你们给我滚——”
下一瞬，人又晕厥了过去。
几个医生惊出了冷汗。
这种迹象堪称离奇，医院将江舟安排到了特殊病床内，通知了家属，而后快速召开会议。
医院上下乱成一团。
安静的病房内，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明路缓缓睁开眼眸，窗外照进的一缕阳光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仿似从未见过太阳，眨了眨好奇的双眸。
直到外边传来几声人声，他惊得闭上了眼。
几秒后，门吱呀一响。
两个人走了进来。
明路不安地睁开眼眸，下一秒，便被一个女人紧紧地抱住，“小舟啊——我的小舟怎么这么命苦啊！！”
明路拧眉看向抱住他身体的女人，面显震怒，眼眸中却流露了一丝悲恸。
“妈，小舟醒了。”明路目光循着声音望去，就见到一位长得十分温润的青年站在一旁，梳着一头长狼尾，他的半侧脸有一块浅红的巴掌印。
那巴掌印太过于逼真，明路下意识缩了下瞳孔，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捏了一下。
脑袋忽然空白了一瞬，直到他感受到了女人放开了他，他才回过神来，心里暗道不好。
果然，陈导的声音又插了进来。
这段戏又被掐断了。
明路麻木地闭上了眼，身上的白被褥被他一拉，闷住了脑袋，他想立刻晕过去。
大半天就这么过去了。
陈导也看出了其他演员的疲惫，用沧桑的嗓音说出今天到此为止这句话。
他的眸光深深地看了眼明路，后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明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直到所有工作人员和演员都离开。
偌大的医院独独剩他一人，走廊道的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
拐角处传来几声小孩嬉闹的声音，他的脸色有了一丝的松动。
因为剧情，这间医院是剧组花钱借来的，明路的屡次失误，耽误的不只是时间，还有钱和资源。
今天医院刚好有几间空病房，所以剧组才定的今天开机。
没想到最简单的一个开头明路都能NG好几次。
这要是明天没有空病房该怎么办？接下来的这几天都没有又怎么办？
那么他们所拍的这个场景就要一直推后。
明路走出医院时，天边开始泛红，远处地平线升起的橙红光芒迸射四方，他抬起眼，眸色映照出了迷茫。
几分犹豫后，他又回头走了进去。
“你好，继续借用一下刚刚那间病房。”
一张黑金卡扔到了咨询台前，明路抬眸指了下脸，“还认得我吧？刚刚拍戏的演员，问你们院长这件空病房借用一整晚需要多少钱，从卡里直接拿。”
咨询台的护士愣了半晌，才呐呐道：“好，我这就去联系我们院长，你现在可以直接进去，我，我知道你。”
明路不出意外地点了头，只是他情绪不高，表情也淡淡的，看上去比平时还不好相与。
他在病房里呆了不过几分钟，只演到刚刚断了的那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少了人配合他，难度只会更大。
他烦躁地一脚踹向一边的白墙，留下了一处浅灰的印记。
而此时，人来人往的排号走廊处，有个修长的身影靠在墙边，双眸藏有不知名的情绪，他安安静静地望着那一间紧闭的病房，眉宇俊朗，隐含着浅薄的温和，眉间时不时蹙起忧意，散在他左肩上的长狼尾被廊道清风微微吹起，轻扫着他白皙的侧脸。
路过的人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他低头拉了拉口罩。
最后他挪动脚步，长腿一跨，迈向那一间病房。
门中间有一处透明玻璃窗，柏远垂眸看进去。
明路躺在病床上，一步步重复刚刚的过程，而后下床走到床前高窗上消失的太阳。
他伸出手，假装还有阳光照进的模样。
捧着那一层漂浮的空气。
表情有些麻木，看不出半点悲哀与渴望已久的情绪。
柏远无奈地轻挑眉梢，抬手用指骨敲了敲门。
“叩叩叩。”三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明路警惕地扭头看了过去。
通过透明窗只能看见一个胸膛。
而那身衣服没有换过。
明路猜出了来人，他窘迫地四处张望，试图思考从高窗处跳出去的可能性。
最后他黑着脸打开了门。
“干什么？”明路只打开了半边门，露出一只眼睛，恶狠狠地死盯着柏远。
柏远看着他佯凶的眼神，抿住嘴，口罩下的嘴角微微勾起，“路前辈，陈导说我的演技有待进步，我想来请教你。”
明路闻言眸光微亮，彻底把门打开，侧身让他进来，“你被他骂了？”
“对。”柏远的身形高大，走到明路身前，微低着头，“路前辈，陈导好严。”
他耷拉着脑袋，语气颇带委屈。
明路满脸认同，神情一扫之前的郁闷，绽出个笑容，“是吧？他这老头就这样，死犟，做什么事都容不下一点沙子，你还是个新人他也这么对你，简直太过分了！”
语罢，他抬手拍了拍柏远的肩，“不过你也别难过，你看我，都这么优秀了还是逃不过被他骂。”
“嗯，谢谢路前辈。”柏远摘下口罩，笑了笑，“那路前辈能陪我练习吗？”
明路立即张嘴：“那当然——”话到一半，他脑子急忙打了个转，这要是答应得太快了会不会引起他怀疑？
他谨慎地看了眼柏远，试探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还在这的？”
柏远顿了顿，“我不知道，我是想回来这里练习，才知道路前辈在这的。”
明路抱臂思忖了一会儿，“我是来拿东西的，你还挺幸运。”
柏远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明路抬眼狐疑地看他，柏远忙解释道：“太好了，路前辈，这是不是说明，我们很有缘分。”
“是，是吧？”明路皱了皱眉，虽然和柏远有缘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好事，但目前来看，有个人陪他一起试戏，算是一件好事吧？
明路点头承认了这段缘分。
他偏头看了眼有些凌乱的病床，“来，天不早了，我们开始。”
柏远弯了弯眉眼，他现在的脸上还有轻微的巴掌红印，正好可以继续用。
明路躺在了床上，白被盖在他胸口处，他闭着眼，女人的部分被两人跳过，直接进入下一场景。
柏远所饰演的角色是这具人类身体的哥哥，名叫江潮。
他因为拗不过弟弟想要到大海游泳的执著，于是跟着一起去。
却不曾想在买个东西的功夫，江舟就溺水出事了。
等把人送进医院，通知了父母，他就被赶来的母亲扇了一巴掌。
那巴掌力道很大，江潮险些晕厥，在江舟宣布死亡时，他更是遭受到了母亲愤怒的发泄，一旁的父亲虽有阻拦，但也陷入了巨大的悲伤当中。
后来医生急冲冲跑出来告诉他们江舟又活了，两夫妻才冷静了下来，等反应过来时，江潮已经全身都是淤青了。
父亲劝他去敷药，并愧疚地和他说了句对不起。
到这里结束，柏远接着演江潮第二次出现的场景，就是出现在江舟的房间。
彼时母亲带他一起看望江舟。
而江舟——也就是明路，早就不再是原本的那个人类少年了。
“你失忆了？”柏远质疑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他的神情在母亲走后就变得极其冷淡，江舟在这里的心理活动正好是觉得这个人类很装。
这对明路来说简直是本色出演。
他倨傲地瞥了他一眼，“没错，我是失忆了，怎么了？”
一副你不爽你就揍我的模样。
柏远蹙了蹙眉，似乎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却在下一秒，他的脸露出了很浅淡的笑容，如沐春风，与这个人的外形气质极其相似，“小舟，你是在生我气吧？”
明路愣了一下，对他有这种表情的把控能力有些哑然。
柏远轻咳一声，“路前辈，你又走神了。”
他语气颇带无奈。
明路的脸一霎红了，“我，我没有，我刚刚只是临场发挥。”
他试图解救自己，手指在胸前比划了一下，“我觉得这样更能体会出江舟的那个性格。”
柏远掀起眼，皱眉道：“路前辈，你演的角色已经不是江舟了，他不是人类。”
明路啧了一声，“我知道，我就是代入一下，他不是没有具体的名字吗？而且他现在是江舟，那和江舟有什么区别？”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过，角色以灵魂为主，要把一个角色演好，就是要窥探他的灵魂吗？”柏远的神情忽然变得认真起来，明路内心的烦躁愈加放大。
他翻开被子下床，“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你不要把某些人说的奇奇怪怪的话安在我头上！你是我谁啊？还来教训我？”
柏远瞳孔微缩，眼里含有难以置信的悲伤，他垂下头，低声道：“对不起。”
明路怒眉瞪了他一眼，“对不起有个屁——”话到嘴边还没说完，柏远忽然抬起头，眼眶湿润发红，啪嗒，一滴泪落了下来。
明路握紧的拳头倏地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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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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