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2024年最小满月现身今晚元宵夜,观众朋友们,还有十分钟,我们将迎来满月时刻!”电台里,主持人的音调陡然明快。

“师父,您能再快点吗?”眼瞅着绿灯已经开始倒计时,周牧欢心急如焚。

广播仍在继续,她盯着手机的时钟,握着手机的右手不自觉开始发抖。她必须在20:30前赶到家。

“姑娘,你别急,我争取哈。”司机的话音刚落,一脚油门,在倒计时结束前顺利通过红绿灯。

车内的暖气开得太足,她打开车窗,冷风顺势钻进她的衣领,体内的燥热这才得到一丝缓解。

“元宵夜遇上最小满月可不多见,1962年2月19日曾出现过一次,下一次再遇到就得等到2086年2月28日了……”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穿插着关于满月的科普,灌进周牧欢的耳朵,一字一句都像是对她的嘲讽。

突然,车速降了下来,司机转过头:“姑娘,前边封路了,咱们得绕一下。”

“啊?”周牧欢一脸错愕,“那还得多久?”

“可能还得十分钟。”

来不及了。她抓着座椅的手紧了一下。不能在人前变身,绝不能!

“师父,您赶紧靠边停。”

周牧欢下了车,顾不得路人的侧目,朝不远处的小巷飞奔而去。穿过小巷,会到衔蝉街,青梧公园的北门就在那条街上。公园里有间破房子,原是停用多年的苗圃工具房,后来拆除一半没了下文,之后便成了附近流浪猫的落脚地。那里偏僻,鲜少有人过去,上大学时她每周都会过去给它们补粮,毕业后这两年,她经常泡在剧组,去的次数自然就少了。

今晚的衔蝉街格外热闹,不远处传来的鼓点像是吸引行人的魔音,人流、车流都往霓旌商场的方向去了。冬日的冷风掠过,街上新悬的绛纱灯笼簌簌作响,在暖黄的路灯下,浮成一条朱砂色的河。

她跑得肺部生疼,嘴巴里弥漫着血腥气。快点,再快一点。

还剩三分钟,她终于跑进了公园,工具房就在不远处的湖边,那里芦苇丛生,这个时间不会有人过去。

体内的那股燥热几乎要喷涌而出,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即使已经有过38次这样的经历,但想到自己马上就会被那种强烈的痛感吞噬,她的脑海里依旧浮现了不该有的念头。

死吧,死了就解脱了。三年前那个雨夜,她驾车冲进花坛,为了躲避逆行的电动车,却撞死了花坛里的一窝小奶猫。车被花坛里的桂花树撞停,随之而来的是几声凄厉的猫叫,等她下车,才看到车轮下的小猫,它们的身体几乎被血水和泥水搅和均匀了。其中,有一只通体黑色的小玄猫。次月的月圆之夜,她才得知,正是那只玄猫,触发了家族沉睡多年的诅咒。

手机响了,是周乐川。她推开工具房虚掩的大门,一边按下接听键,一边用手撑着肚子。刚才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快十分钟,已经到她的生理极限了。

“姐,你不是说会在满月前回家吗?已经8点29了,你在哪里啊!“电话那头,周乐川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

“来不及了,”周牧欢气喘吁吁,她靠着墙,在角落的一张破草席上坐下来,“你到青梧公园……”

话还没说完,一阵剧痛袭来,“咔”的一声,她的手腕像是被掰折了,手机也掉了下去。

“姐,你在青梧公园哪儿啊?”

就差这几秒!周牧欢想跟他说在湖边的工具房,但她的喉咙瞬时发紧,已经再发不出人声了。

手机屏幕仍旧亮着,通话还在继续,又是“咔”的一声,她的双腿从大腿根部折断,“咔”,“咔”,盆骨和脊椎也碎了,她的身体没了支撑,像一个摔碎的瓷娃娃,立刻倒了下去。

身体里的骨头接连断裂,剧痛让屋顶的破洞在她眼中旋成漩涡,她盯着那满月,浑圆的玉盘里浮动着虎斑纹的阴翳,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那只玄猫的脸。

月光从没了窗纸的棂格间泼进来,如同淬过霜的刀锋,冷冽地剐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的骨骼开始发烫,喉咙里却只能滚动出细微的呜咽。

2020年12月30日11:28,是她噩梦开始的时刻。那天,她第一次承受这种断骨之痛,爸妈和周乐川就在客厅看电视,一墙之隔,她却发不出半声求救。那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1小时。

等痛感消失,再站到镜子前时,她已经不是人了。

爸爸看到她时的神情犹在眼前,他的眼神里充斥着震惊,绝望,痛苦,恐惧,他抱起她,一遍又一遍地呢喃重复:“我早该告诉你的,早该告诉你的……”

也是从那天起,周鹿鸣才真的相信,老周家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那句家训是真的——不能杀玄猫,否则就要承受断骨之痛,在每个月圆之夜化形为狗。

他不曾听过有哪位长辈因为违背家训承受这恶果,他以为这都只是传说,是戏言,他怎么会想到,就是因为他的不相信,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周牧欢散落在霉斑斑驳的草席上,窗棂的阴影烙在她的脸上,宛如一道符咒。月光下,少女的轮廓融蜡般坍缩下去……

“姐?”她听到了周乐川的声音。

随着她变身的次数越来越多,整个过程也变得越来越短。虽然断骨的痛让她几度想要轻生,但不断缩短的时间又给了她一丝缥缈的希望。

“汪!”【我在这里!】她的两只耳朵动了动,站起身用四个小爪子倒腾着跑出了工具房。这是她第39次做狗,对于如何和谐支配四肢这件事,她已经颇有心得。

周乐川循声而来。月圆之夜,那轮满月毫不吝啬地将光亮泼向大地,他远远就看到了朝他奔来的白色小狗。

”姐,被咱妈知道了我又得挨骂,”他俯身抱起小狗,“满月你乱跑什么啊。”

“汪汪!”【是我不想回家吗?】周牧欢冲他吠了两声,两颗圆溜溜的黑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翻了个白眼。

“算了,现在跟你说也没用。”周了川转身正打算离开,怀里的小狗梗着脖子挣扎着要往下跳。【衣服,还有手机!】

显然,周乐川很快便悟到了这一点,如果满月时没能好好待在家里,就一定要记得带好她的衣服和手机,老妈已经耳提面命地教育过他太多次了。在周牧欢丢过三部手机后,林宁女士再也没办法无动于衷。丢钱事小,关键是女儿的职业太特殊,手机如果被哪个八卦路人捡到,说不定会影响到她的事业。艺考生本就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考上电影学院,如今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决不能折在这些破事上。

他放开姐姐,跟着她走进了那间工具房。月光从塌了半边的屋顶漏下来,整间屋子被浸泡其中,手机和所有衣物都安然无恙。另一半屋顶下的地板上,放着一袋猫粮,旁边还有一个破旧的猫爬架。风穿过窗洞时,屋内的霉味便也乘势张扬。

周乐川接连打了三个喷嚏:“这就是你喂猫的地方?”他看了眼趴在草席上的姐姐,鼻头一酸,背过身揉了揉眼睛。

姐姐的变身,每月一次,比有些女孩的月经还要准时。其实,他只见过一次变身的过程,那是2021年1月29日的凌晨,他和爸妈一起陪着姐姐熬夜,等待满月的到来。他从未想过过程会那般惨烈,在那之后,姐姐在地板上痛苦挣扎的样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再也没勇气看第二次。

每个月满月的时间并不固定,为了防止姐姐当众变身,他们会提前做好准备,以确保在满月时刻她可以在安全的地方。林宁女士很称职,她几乎陪姐姐熬过了每一个月圆之夜。姐姐还在上大学时这很容易做到,只要逃课就好,但自从去年毕业参加工作后,月圆之夜就多了许多变数。

这次林宁女士回老家,特地再三交代他,一定要在满月时跟着姐姐。下午他打过电话,姐姐说今天剧组收工早,在满月前她会回到家的。

周乐川吸了吸鼻子,咳嗽了一声:“这犄角旮旯的地儿你是怎么找到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不耐烦。他俯身捡起大衣,将毛衣、牛仔裤和内衣一起包裹起来。

“汪……汪……”【臭小子真不长脑子,也不知道带个袋子过来。】

“别说了,我出门太急,忘记拿包了。”一起长大20年,姐姐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这事说起来都怪老爸,虽说建国以后默认不准成精,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但他拿出医生的做派,说什么从人到狗,在物理层面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自己才没把诅咒当回事,这未免也太唯物主义。

他不是还说值班的时候不能吃芒果吗?

周乐川一手抱着整理好的衣服,一手抱起一脸无辜的姐姐:“咱们回家吧。”

寒雾在冬夜的湖面上氤氲而起,濡湿了香樟树皲裂的树皮。月光倾泻,落在那只玄猫黑色的皮毛上。它藏匿于三杈枝干间,像一泊凝固的墨,它的金瞳里,是男人抱着狗已经远去的背影。

“早知道我就把遛狗绳拿来了……”男人的声音渐渐模糊。

“汪,汪!”【你找死啊】那只白色小狗的吠叫划破夜空,惊扰了黑猫栖居的香樟树。

树叶翩跹而下,落在它的脊背上。黑猫抖抖耳朵,倏然仰头,看向那满月,在这暗夜里,只有月光才能真切地看见他。

它起身,爪子抓着树干,在离地两米的位置一跃而下,朝着男人的背影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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