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十殿阎王有意磋磨,他恐早在二殿楚江王的寒冰小地狱中因三魂消磨殆尽,伤重不治而魂灭。
他赤.裸着,地狱的非人折磨令他五感不敏,知觉麻木,如一块死肉瘫倒在冰冷的瓷台,被高座明台的十殿阎王谛视。后被丢掷在殿堂净土之外,任由他徘徊辗转。
生魂予阴冥界内,一如生人在由天地和现世,五感知觉无异,伤痛流血照常。
彼时徐虚修行微浅,双足难抵焦土烧灼而溃腐,遍身血污脏秽,流脓烂疮无一块好肉,衣裳也在大小地狱的裂割撕扯、烹烫炙烤中化作无物。
泥浆沤烂躯身,坚石磨平脚掌,入目尽是黑土白骨,他难以撑身站立,几至双膝抹地,挪一寸地抹一寸血,朝着玉衡衔所在匍匐爬去。
栽入遍地如血殷红时,阴冥巧逢昼星初始。他拧着一口余气不肯咽,吃力地翻过身,仰面望着阴冥黑漆长夜,阴幕沉沉,不见一点星子。
不免令他回想儿时荒原密林中恣意驰奔,与姊妹兄弟捕猎山灵鹿,分血肉食骨髓,溪泉边饮水嬉闹。深夜仰躺山丘,遥望星河转,群峦间吹过的凉风怡人,待曙天将至,惬数落星几颗。
像旖梦被撞破,一滴血如落星,坠入他的眼。
他瞪着染血的双目,在灼热焦土上缓慢地爬,任花茎的尖刺扎进他的血肉,生根抽芽汲血吸髓,沉陷花海百余年。
他不管不顾地想,要爬到玉衡衔的身边去,魂飞魄散也要见他一面,却被挡在众鬼差阴使外。
那日阴冥返归清算漏缺,补空的新批阴使鬼差正于忘川水畔听话聆训。
玉衡衔折枝作笔,于焦土书字授理。挨了教训的小鬼们性直兴高,挨山塞海地围着他。徐虚扒着那些新任鬼差的腿脚,掌心的血沾脏上一任旧差的靴袍,招来一顿暗中的踢打。
难以翻越的高墙倒塌,罩笼他的重压顷散,半梦半醒间他自觉身轻如草萍,骇浪平息流转至一塘温宁春水,得以安眠。
原是玉衡衔施法拨开围堵的鬼墙,见遍体血伤的魂体执拗地朝他爬来,一道术法引来一阵柔风,借花海枝叶将几近昏死的徐虚渡至身旁。
未道些无用的劝慰,将踢踹他的鬼差罚到水牢中受苦,不嫌脏污,任徐虚双手血污攀上衣袂。
他如愿匍匐在玉衡衔的身侧,静听玉衡衔讲那些人族的道理。
他道世人皆知,人死为鬼,鬼显七魄三魂。世人凡胎肉眼,目不识三七魂魄,然亦有绘说。
黄老道中三魂分天魂胎光、地魂爽灵、人魂幽精,七魄曰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气,四魄力,五魄中枢,六魄精,七魄英。
掌人世时喜、怒、哀、惧、爱、恶、欲,分列名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医道中七魄又主精神、气及心、胃、肾、肠,胆、肝、肺。
七魄随尸身烂腐而散溃,天魂归天路,地魂游地府,人魂徘徊寿域。而今由天封路,人魂不得游荡地和,三魂皆有阴冥收归。
阴冥鬼多,而世传鬼死为魙,魙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微死而无形。
鬼之畏魙,犹人之畏鬼也。
不论生人或死魂,惨死过一回需要尤为惜命。
他听闻,偶有满怀死志者,投入黄泉赴死再不见影踪。虽心生疑虑,阴冥常年无鬼胆敢试死化魙,恐无命可活,亦惧传言非真。
此为玉衡衔教化不服驯、不听命的鬼差阴使的第一说。
对旁的鬼差阴使,是要他们分的清三魂,道的明爱恨。对徐虚,是要他记得仇怨,等着害人的报应。
因得十阎恩赐,做了阴冥鬼差勾魂百八十年;后阴胎塑躯,复生在世,篡夺横墟尊主之位八百载。
·
“十川,你个小猢狲,到处给玉掌司惹祸,还不赶紧的回亭里来干活!”
化容拟姿如彪壮大汉的孟婆神气势汹汹地飘至,震得焦土颤动不止,拧眉向玉衡衔道过谢,瞥见灵息阴沉如阴鬼般的徐虚,怒目圆睁瞪他一眼,转头佯装恶狠,要拎十川回亭。
“再不听话,就将你丢到醧忘台的廊房给那些魂灌汤药去。”
“阿衔救我!”十川惊叫一声,欲要躲闪却不及孟婆神迅捷,回过神来已被逮住,连忙蓄起满眼晶莹,哀求道:
“阿衔阿衔,好阿衔,帮帮我。”
玉衡衔闻言掩面轻笑,问过孟婆神醧忘台近况,再与过路的鬼差寒暄一二句,对十川的求救视若无睹,反倒同孟婆神和十川挥手作别。
“好好干。”
徐虚不懑孟婆突来的恶意,谦逊知礼地恭送孟婆神回亭台,再与玉衡衔嘱过三两句寻魂的事宜,笑谈两句,本告辞欲走,正巧迎面逢上一殿秦广王蒋绪与十殿轮转王薛雪素相伴漫步忘川。
刻骨的惧怖教徐虚遍体生寒,妖兽化的珀金竖瞳紧缩,垂隐在袍下的手攥拳微颤。
冥火明灭,黄泉水沸,尊主死生不知,十阎则各怀鬼胎。玉衡衔察觉徐虚异样,却见徐虚强颜苦撑,四目相对笑看,会意后皆不言语。
玉衡衔平素闲来无事,托上地和俗世勾魂的鬼差阴官带回些书册典籍、戏曲话本、**野史,又得尊主与十殿阎王馈赠,司教化职,在阴冥算得上博闻强识。
十殿阎王非如俗世画册说文里传闻,生的獠牙青面、骇魂慑魄,反倒皆生得各有姿貌。
行在前头的十殿轮转王薛,字雪素,名不明,貌姿秀雅,容若桃杏貌华美,行如孤鹤姿悠雅,处事待人雪霜寒凉之态,唇红眉细,莹润胜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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