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不要在这种时候也要浪费时间想你哥哥啦……”安雅无奈叹着气，一边半真半假的抱怨着，一边推着叶珀的后背把她往自己的房间里推：“不是还要去看后面那些人？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
伪装倒是不费什么麻烦，找找安雅过去的衣服就行，修女和她同龄，长得却比她快了许多，叶珀的身高还在卡一米六的门槛的时候，安雅已经轻轻松松突破了一米七的身高。
玫瑰发色的修女翻出来自己前几年的衣服给叶珀换上，毫不意外的对上了伙伴板着脸的严肃样子。
叶珀：“……还会长的。”
安雅顿时眉眼弯弯。
她也没说别的，好声好气地顺着话茬往下哄，看着叶珀不情不愿地换上了修女服，又把黑色的头发藏起来，乍一看起来，就和教会四处乱走的那种小修女没什么太大区别了。
……
“说起来，”带路的时候，安雅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看着叶珀，好奇道：“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要看他们了？”
“需要一些其他角度的情报。”叶珀答道，“通常来讲，病人的疯狂程度和黑潮内部的污染浓度有关系，和玛德琳老师学了这么多年，这方面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我想要尽快知道近期的黑潮哪里浓度最高，在教会这边找线索是最快的。”
安雅一怔：“所以，你要进黑潮里面去……？”
叶珀点点头。
修女的表情瞬间多了些慌乱的无措，她拽紧袖子想要说点什么，可对方的注意力已经从她身上挪开了。
她们到的是最大的一间“病房”，改造了之前的祈祷室，内里容纳了数十位病人，管事的修女们刚刚喂完安神的汤药，此时屋内是一片压抑的死寂。
叶珀的脚步很轻，像是一道无声的幽影掠过，她飞快检查了几张病床，正准备转身前往下一个目的的时候，猫忽然向后跳开弓起身子，支棱着耳朵看着靠近的陌生人。
有人。
哨兵敏锐的感知提醒少女有人靠近，可那人脚步沉沉，呼吸浊重，伸出的手掌上满是苍老褶皱的干瘪皮肤，叶珀重新冷静下来，任由那靠近的老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扯到了自己身边。
“玛德琳……”老人声音嘶哑，她昏暗的眼珠凝视着被自己抓住的少女，喃喃念着一个并不陌生的名字。
一旁的安雅却吓了一跳。
嬷嬷糊涂很久了，但她安静也不闹事，所以管事修女们平日里并不约束她的行动，正准备冲上来把叶珀拽开的时候，被抓住的叶珀却轻轻一抬手，示意她先不要有动作。
“玛德琳，”老嬷嬷拽着少女的手腕，喃喃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不要你来吗？”
少女眉梢一动，学着老师的口吻慢慢回答：“我来看看病人。”
老人却像是听见了什么讽刺的笑话一般，轻飘飘地低笑一声。
“哼，病人。”她哑笑着，松开了箍着少女的手指。
“你的医术救不了所有人，”老人低声道，“医生也好，佣兵也好，白塔也好……你们都救不了这些可怜人。”
“能救的，嬷嬷。”叶珀下意识反驳道：“研究了这么久，我们已经有了治疗的方法——”
老人看着她，摇了摇头。
“你救不了这许多人，”老人仍是慢吞吞地这样说着，她摇着头，佝偻着身子，只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你救不了的……”
老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自顾自地慢慢离去，等她重新消失在了病房尽头大门后的走廊里，始终屏息不敢乱动的安雅终于惊惶跳起来，三两步跑到了叶珀面前。
她看见女孩依然注视着老人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子？”她有些不安，小声叫了一声。
叶珀慢半拍地回神，露出个若无其事的笑容。
“没事，”她说，又轻描淡写地转开目光，吩咐道：“我们时间不多，帮我找找这些病人的履历表吧。”
安雅眨眨眼，呐呐应声。
她有些疑问，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叶子……”她小心翼翼的叫着仍有些发呆的叶珀，有些惶惑，也有些担忧：“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嬷嬷那句话。”女孩很大方的回答说，“玛德琳老师的医术已经是这里最好的了，为什么说救不了？”
安雅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纠结的问题，因为伊里姆一直都是这样的，这里的人也一直都是这样的，教会一直都在，病人永远会填满每一个房间，这里的世界没有变化，也不会变化。
可叶珀问了，她也就下意识地答了：“因为病人太多……救了一个还会有十个百个等着，所以，玛德琳医生救不了？”
少女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静悄悄地看着她，似乎因为这句话陷入了更深一步的沉思之中。
“你说的很有道理。”
她点点头，附和着。
*
伊里姆的问题，不是说依靠哪位医术卓绝的医生、或是什么实力强悍的佣兵团就能解决的。
从安雅手中拿到最后整理资料的叶珀还在分神思考着这个问题，表情肉眼可见的还在纠结，只不过也不等安雅开口提问，女孩已经相当自然地切换了表情——至少从表面看起来，她现在不打算继续纠结下去。
佣兵需要的情报已经到手了，教会忽然收容的大量病人并不是什么意外，原本的缓冲带长度被黑潮侵蚀了相当一部分，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个毋庸置疑的坏消息，可换个角度来讲，就是剃刀他们现阶段能抓住的最好机会。
对于叶珀带回来的情报，剃刀有些惊讶，但看起来并不是十分意外的样子：“军团最近的活动范围确实扩大了许多，不过我们的级别暂且够不到这样的情报，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就是了。”
队长在地图上圈出几个地方，略作思索后，得出了结论：“靠我们这只小队全部吃下有些吃力，放着不管显然也不合适。介意我进一步上报吗，小姐？”
叶珀耸耸肩：“我不觉得梅洛克先生一点都不了解，不过这种事情你们随意，我只需要我最初要求的那一部分。”
“当然了，这也不是什么难题。”剃刀笑眯眯的应声，“只不过时间上可能和你预期的会有些差异，可以么？”
女孩点点头，她表情控制很好，可佣兵队长打量她一会，若无其事地问道：“之前还一副急惶惶的样子，怎么忽然又不着急了？”
“碰到了什么需要花时间思考解决的新问题？”剃刀轻描淡写地问。
这问题略有些冒犯，他没指望自己能得到回应，可女孩沉吟片刻，居然真的点了点头。
“伊里姆我还不够了解，”叶珀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佣兵队长，温声询问：“除了我老师和你们的头领之外，这里还有其他成名成年的向导吗？”
她想了想，断断续续补充着想到的细节：“那种很有钱的，至少能轻松养得起一个本地的陌生学生的，能力水平也都不太差的……”
剃刀听了一会，听明白了。
“大小姐，你这是在找你哥哥的老师？”他微笑着询问，女孩微微蹙眉，还是点了点头。
剃刀和一旁队友默不作声地对了个眼神。再看向叶珀的时候，眼中已经多了些额外的意味深长：“好巧不巧地，我还真知道个差不多能对得上的情报……”
细算一下时间年纪和女孩给出的描述，那么树城甘露院的那群人出现在本地的时间，差不多也就是小姐的那位好哥哥找到一位合适老师的时候。
只不过，忽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这次，女孩沉默了很久。
“我哥哥……顾琮的老师，应该是外面来的大人物，对吧？”她语气平淡，却莫名有种冷静的笃定。
剃刀眉头一挑，还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而且，还是那种不需要接引人，就可以直接把我哥哥带走离开的大人物。”她话音刚落，一旁的朗姆酒就忍不住轻笑一声，附和道：“甘露院的院长要是还需要接引人牵头，那可真的就是太丢脸了。”
黑石戳戳他，对方满脸无辜的一摊手，到底也还是不说话了。
……
树城，甘露院院长，她的哥哥，他的导师。
每一个词都待在与眼前的少女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里，代表着与她无关的未来，代表着再也无法延续的普通日常。
佣兵们不约而同地观察着少女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惶恐、不安、或是怅然若失之类的表情。
叶珀很平静地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事实，半晌之后，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她神色如常，眉眼间甚至有些松弛的欣慰：“老师是那一位么，好事情。”
顾琮找到了一位同样优秀出色的老师，这样一来，即使哥哥离开了伊里姆，他也同样有着一份相当稳定的外在保障——这是好事情。
她不担心顾琮靠自己走不了，也不担心那位老师会选择放弃这样一位珍贵的年轻向导，白塔要是真的放得下，就不会每年在接引人身上砸这么多钱了。
她接下来要做的很简单，松开手，向后退一步，让哥哥顺着他原本应走的路继续往前走就可以了。
剃刀注视着少女太过淡然的眉眼，许久之后，他才轻声问道：“你哥哥走了，你舍得吗？不难过吗？”
“难过是肯定有的。”叶珀坦荡荡的回答说，“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再怎么说也是我叫了这么久的哥哥嘛。”
“可那是他本该要走的路，比起我这点无聊的私心，他的未来更重要。”
剃刀意味莫名地慢慢叹了口气，停顿一会，才又接着问：“你呢？你的资质也不差，真的不打算趁着机会和你哥哥一起走？”
她挑眉看着眼前的佣兵，又一次摇摇头。
“不走。”
叶珀回答得太过平淡，是一种早有准备的干净利落。
“我在这里能做的事情更多，所以我会留下来，直到做完我能做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我不会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