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曾梦想过有一天自己能走进克里森，甚至做梦梦到过自己翻墙进去过，但绝对不是钻狗洞这种方式。
翻开一块刻着校友留赠纪念的石块，嘉丽拍了拍手上的泥，松了口气欣喜道：“原来真有个洞，看来传闻不假。”
“什么传闻？”
“哦，一本书写的，据说几年前有野外集训的时候回学校被拦住，他们就在这里挖了个洞，还挪了块石头挡着。看来这本书不是乱写的，有意思。”
“别愣着了，快点进去，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就完了。”嘉丽催促道。
“我们？”林蕴皱了皱眉问：“你不是这里的学生，不能走正门？”
钻狗洞这件古老又丢人的事，还不如翻墙，没什么一起的必要。
嘉丽才不会告诉她自己回学校后和人起争执被罚禁闭，进出权限被收回。今天还是她趁乱坐朋友的车偷跑出来的。
“你别管，动作快一点，不然错过宿舍的巡逻换班就没彻底没办法了。”
以这种方式进了克里森，林蕴觉得自己实在是丢人，全程偷偷摸摸，完全没有欣赏建筑物的心情。
“嘉丽？”快走到一个交叉路口的时候，有位老师模样的中年男人喊住嘉丽，语气很是严肃，“你怎么出来了？快点回去，我当没看见你，要是被林校长看到你能直接卷铺盖走人。”
“和同学争执闹到林校长面前，你也够让人不省心的，平时在江辙面前不都挺乖的。快走，这位是你同学，从犯？”他指着林蕴说。
“李老师您说什么呢，我和她才不认识，我这就回去。”嘉丽向前跨了一大步和林蕴拉开距离，右手背后示意她快走，自己则站在李老师对面挡住他的视线，“对了，李老师，我申请的......”
没了嘉丽这个带路的，林蕴全程靠自己摸索。为了避免再次碰到校内人员的尴尬，她选择了一条小路。虽然人是少了点，可一个路标都没有，她甚至不知道该朝前后左右哪个方向走。
“算了，蒙一个。”
林蕴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话，而后凭着运气，竟然一路上成功避开所有不开放区域，在交接班的时候赶到江辙宿舍楼下。
她就是幸运的神！
林蕴抬头看了看这高耸的公寓楼，外立面和克里森其他建筑没什么区别，庄严又肃穆。
在来的路上，嘉丽将情况和她简单说了一遍。
嘉丽被关了好几天禁闭，无聊地从窗户向外看，去发现救援中心的车辆又来了职工公寓楼下。
她昨天就听人说江辙最近一直没出现，有人猜测他是不是执行什么任务受伤了。当时嘉丽还嗤之以鼻，江少将怎么可能受伤！
可救援中心的车辆很少来克里森，最近执行任务的也只有江辙一个人。她早上和父亲通电话的时候听到那边似乎说给江辙的邀请一直没人回应。
这些事联想起来，嘉丽立马觉得情况不对。她本想从父亲那里打听一些消息，可对方什么都不肯说，还训斥她少管这些事，好好反省。
懒得在乎父亲对她和对塞丽的不同态度，嘉丽现在就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克里森职工公寓巡逻的人排班密集，至少需要两个人一起互相打掩护才能找机会进去。
她的朋友们不了解这件事，也没胆子敢去管江辙的事，想来想去，她就想到林蕴。
于是趁乱跑出去，嘉丽很快到了人口计划局，倒是刚好碰到了林蕴。只是这人记性居然这么差，差点没认出来自己，甚至还说什么都快忘了之前发生的事。
嘉丽当时满头雾水，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对方跟失忆了一样。不过好在林蕴算是个热心肠的人，说了几句就跟她一起来了克里森。
嘉丽被带回宿舍后，门窗上通了电网，哪怕她变成蚊子也飞不出去。
“希望她机灵点，能找到路。”
实在找不到也聪明点赶紧跑，这要是被抓着，十个自己也救不出来。
或许大家中午比较犯懒，大厅一个人都没有，林蕴就这么径直走了进去，跟回自己家一样轻松。
江辙的宿舍在十楼，整个楼道空空荡荡，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大厅，一片静谧祥和。
根据嘉丽说的门牌号，林蕴很快就找江辙的宿舍。
为了安全起见，她还特意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要是能听到江辙正常的说话声音，那就证明他没事，自己就找准时机赶紧跑。
可不知道是不是隔音太好，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林蕴吸了一口气，向四周看了一圈，而后心里默默祈祷着，敲响了门。
前几下并没人应答。
“不会是晕倒在房间里了吧。”林蕴嘀咕着，同时贴在门缝上，压低声音喊道：“江少将，你在里面吗，你还好吗，江少将，江少将，江辙？我是林蕴，你还好吗，应一声也行啊——哎，你能站起来——呀！”
门突然被打开，林蕴没有防备地松了力，就看到江辙眼里带着红血丝，像是几天没睡觉一样。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猛地向前一带，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眼前一片黑暗。
通过急救中心的车辆，徐阳每天都能进入克里森，为江辙送上需要的药品。
那晚他将林蕴记忆清除，江辙把她送回家，确保仿生人意识回笼后，这才离开。
徐阳要离开的时候，江辙拦住了他：
“我想请你帮我想起之前的事情。”
对上徐阳有些诧异的目光，他解释道：“我只能想起大致发生过什么，很多事记不清楚。我答应过温部长，哪怕自己全都想起来，也不会告诉林蕴。”
“只有经历过精神重创或身体重伤的人才能接受记忆清洗。如果要通过药物回忆起之前的事，那就意味着你要同时再一次经受那种痛苦。虽然我不清楚你具体经历了什么，但想回忆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会被折磨得很惨。”
“好。”江辙并没有犹豫。
回忆被洗掉的往事，无异于拿钢针一遍遍扎着大脑的神经系统，那种程度的痛苦几乎没有人能承受得了。
前几天江辙把自己关在一间狭小的房间，努力不去看自己的丑态，在昏迷和清醒中倍受折磨。
过往的记忆如同浪潮一样，一瞬间顺势而来，又在下一秒消失殆尽。给他留下的画面只有那飞行器迸裂后四散的流星以及那冰冷的，面部表情的脸庞。
滚针一般的折磨持续了十几天，他终于抓住了记忆的裂缝，上天赐给他一丝甜蜜，他想起了和她初见时的场景。
参加野外训练的人成群结队，场地上充斥着年轻的血液和欢声笑语。江辙坐在一棵松树下遥想着未来。未知的训练不足以让他恐惧，可失败之后他又该去哪里。
如果没能成功通过野外训练留在克里森，他之后的着落又将是未知数。第六区被毁得彻底，第五区的临时住所因为他参加这才训练而被人抢占，偌大的星球没有他可以去的地方。
他一个人，独来独往。家和朋友的概念，遥不可及。
他揪了根地上的杂草，无聊地把玩着，眼神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肃穆的灰白色像是雪时的大地。直到，一个米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林蕴穿着一件米黄色T恤，正和司原以及刚认识的陈蓝聊着天。她扎着高马尾，声情并茂地讲了一个笑话，成功打破司原和陈蓝见面时因误会而产生的隔阂。
“这就对了嘛，大家都是朋友。天呐小原原，你终于肯笑了，我以为你不想和我讲话呢。”
江辙淡淡地将视线挪开，却不曾想到林蕴居然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
“你好。”她走近，脸上带着笑，声音活泼又清脆，两只大眼睛里装着满满的期待和兴奋，“我叫林蕴，那位是司原，那位是陈蓝。你要和我们一起组队吗，要准备开始啦。”
那时候林蕴每天都精力十足，因为对这个活动很有兴趣，训练那段时间，她每次都特别配合地完成要求，在自由活动中还和不少人打成一片。
江辙能感受到她很喜欢交朋友，而且很自来熟。毕竟没人会喊刚认识且冷脸不说话的人“阿恒”。
从小到大，江辙就没听过有人这样喊他，第六区的村落，除了大人会这么喊自家的孩子，就只有夫妻之间才会这么称呼。
江辙试图纠正她，可在她一个劲地问为什么的时候，江辙支支吾吾很久，最终说了句：“随你。”
“志志他们分给我们的烤花生，烫死我了，大家快趁热吃！”林蕴把花生放在桌上，对着自己的手吹气。
江辙不说话，陈蓝说话能噎死人，司原倒会来事，但他全程围着林蕴转，似乎对这里的活动不太感兴趣。没人会喜欢这样几个人，除了林蕴。
一个活泼到竞争对手有愿意和她当朋友的人，在食物匮乏的时候还愿意分给她自己偷偷带来的吃食。
她拿来的花生一开始没人动，林蕴便直接分成四份，挨个塞到他们手里。
还温热的花生带着些焦香，江辙动了动嘴唇，“谢谢。”
“天呐，你居然说话了阿恒，太不容易了。”林蕴惊叹道，这人已经好几天没说过话了。
野外训练到了后期，剩下的人不多，每天都被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和高难的任务填满，所有人都精神紧绷，连林蕴都难得地有些沉默。
江辙那天回去的比较晚，在进帐篷前，他看到湖边一个略显落寞的身影。
犹豫片刻后，他还是走了过去，一言不发地坐在林蕴旁边，伸出手，手掌里放着一个红色的果子。
“这是什么？”林蕴扭过头，好奇地问。
“甜花果，可以吃的。”
江辙小时候，院子里种着这样一棵果树，每到冬天，叶子落尽，树上全是红红的果子，汁水冰冰凉凉的，果肉也很甜。
“哪里找到的，这边居然会有果树！分开一人一半吧。”
江辙拒绝，“我吃过了，给你的。”
他在撒谎。
林蕴咬了一口，装作痛苦的样子“啊”了一声，他连忙凑近，“怎么了？”
“酸死了，好难吃。阿恒，你这是恩将仇报啊！”
“怎么可能！”
“真的，酸死了，不行，你也要吃一口。”林蕴将背面放他嘴边。
江辙咬了一口，甜甜的味道，明明一点也不酸。
林蕴的手还拿着果子放在他嘴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甚至能清楚她瞳孔的颜色，琥珀色的瞳孔，长长的睫毛，因为狡黠笑容而向下弯的眼睛。
美好又干净。
“骗你的啦，来，一人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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