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是记忆,乌木香激起过往。它像胶卷一帧帧在眼前回放。
程意立在原地,有些无措。自己曾设想过无数次和陶斯延重逢的场面,也不会想到是这样的场面。
寒风飒飒,凌乱吹起他的发。程意初见他时的青涩全无,转而代替的是身上老练成熟的气质。
眼底是经年不变,看不清情绪起伏。他看了自己一眼后,转眼看向方才和自己谈话的人。
“费用我会结给你,这里我会处理。”
代驾听他这番话,一头雾水以为撞车引得客户不满,有些慌张。
眼见围观群众越聚越多,陶斯延拿出手机点击软件确认后给了好评然后展示给那人看后。那人才长舒一口气,说了句谢谢拿过刚放在后座的滑板车,扬长而去。
陶斯延又看了眼刮蹭处,左尾灯坏掉了以及延伸了一道狰狞的刮痕。
他抬眼看程意,并无什么伤。两辆车相撞阻碍交通。
“你的车还能开吗?”
“嗯?”程意还没缓过神来,听到陶斯延的话才得意回过神。
“影响到正常交通,得停路边去。”他解释道。
程意明白过来,连连道:“好……,我试………试试。”
两人的车停靠在路边,首都秋夜的风凉飕飕的,令程意打了个冷颤。酝酿良久开口道:“我全责,我会赔偿。”
陶斯延本在拨打助理电话,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用,车有保险。”继续接听电话,不再看他。
程意以为空气就此安静,正当他低头盯着路灯下映射的模糊影子时,陶斯延开口了。
“你去车上等吧,保险公司的人还得一会才能来。”
程意稍稍一愣,几秒后回答:“好。”
坐回驾驶位,他透过车窗,陶斯延仍站在路灯下,与电话里的人交谈。
那道背影陡然定格,他恍地回到七年前那个雪夜。
眼皮有些疲倦地拉耸着,程意不知为何近几个月自己越来越嗜睡。或许太过困倦,他伸手往前趴去,一声鸣笛声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在这寂静无人的路旁尤为颓然。
陶斯延被吸引,望向这边。
程意忘了熄火,碰到喇叭。见陶斯延望过来,他别开眼,与陶斯延的目光错开。面色如常,心脏却怦怦直跳。
好在陶斯延目光未停留多久,转头继续听电话。
程意心底暗自舒了口气,原本以为撞了前男友的车已是狼狈不堪,却没想到前者不敌现在。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保险公司提供拖车服务。确认双方无碍后,说车维修好后会联系,便离开了。
来回折腾,程意看了眼表已经过了八点。一辆黑车停靠在离陶斯延不远的路旁,想来他也要离开,便摸出手机想要联系家里司机。
脚步声慢慢贴近,陶斯延站在离他两步距离。
“去哪?我送你。”
程意闻声抬眸,本该早已离开的人近在咫尺。
“不用,我...”话语被一声从肚子传来的咕噜声打断。
程意想自己这辈子的滑铁卢都在今天同时发生了,耳根逐渐发烫。
“我大概知道你要去哪了。”陶斯延平直的嘴角终于有了弧度。“走吧。”
程意鬼使神差没有拒绝,跟在他后面上了车。
驾驶位上的人看程意了一眼并未多问,只是转头询问:“陶总,直接送你回泊居吗?”
“先找家饭店。”陶斯延跟转头问:“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程意回答。
不知是车内空调开得太高,程意耳根温度只增不减。
车停在一家私房菜餐馆面前,程意拉门下车,陶斯延也跟着下了车。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程意有些纳闷,回头看他。
难道不是把自己送到饭店后就会离开?
“我也没吃。”陶斯延看出他的意思,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不等他回答,先行一步进了店。
程意走也不是,站在原地也不是。便也跟着进了店。
先是把前任车刮破,后又坐一张桌吃饭。真是难言。程意想着,陶斯延忽地朝他递来菜单。
“你想吃什么,点吧。”
程意不接菜单,“我都可以。”
“菜单上没有“我都可以”。”陶斯延手拿菜单道。
程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显然愣了下,而后回答:“今天刮坏你的车,算我请,你点吧。”
“不用你赔偿。”陶斯延又将菜单往他前面递了递。
程意看出他执意要自己点,便不再推脱,拿过菜单点了几道看上去还不错的菜。服务员给两人倒了茶后,让两人稍等。
待服务员离开后,气氛逐渐沉默。程意纠结几番后,还是开了口。
“你...过得还好吗?”
对面迟疑几秒后道:“那我是要以什么身份回答你,前任还是朋友?”
有一瞬间的错觉,程意觉得“朋友”二字咬音极重。他也显然没想到陶斯延会这么问。
程意有些语塞,滞缓了几秒后,静静看着陶斯延:“有区别吗?”
话音一落,对方却迟迟未开口。
见他许久未出声,程意抬眼,陶斯延正死死盯着他,仿佛想要将他看穿。这一刻,陶斯延似乎明白了。他将手中茶杯放下。杯底与桌面触碰,磕出了声。
“若是朋友,我会告诉你我过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好。”陶斯延蓦然语气加重站起身,低头看他,“若是...”他停顿几秒后,下半句却迟迟未说出口。
程意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视线交汇那刻,空气凝滞。
须臾后,他感觉到对面的人叹息一声道:“你真是……”欲言又止,陶斯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程意盯着眼前他坐过的地方。空气中还残留着的,他身上所有的乌木香,萦绕在他鼻尖。直至服务员端来餐食味道将那淡淡味道覆盖。
经此一番,再美味的餐食也黯然无味。去前台结账时,店员告知他刚才那位先生结果账了。
程意推开门,走出店门。冷风从脖颈处灌进来,他缩了缩脖子,将手揣进兜里,另一只手摸手机准备给家里司机打电话。
“先生。”有人叫住他,程意闻声回头。那人小跑过来,他才看清是刚才陶斯延的助理。
“有什么事?”程意问。
“陶总让我务必将你送回家。”
程意偏头朝路边看了眼,刚才的车还停在原地。
难道陶斯延一直在等他?
程意试探问了句:“那他呢?”
助理笑了笑回答:“不用担心,陶总已经离开了。”
原来已经走了。
“那麻烦你了。”
经过这次后,他想应该不会再和陶斯延有任何交集了。拢拢衣领,他望着车窗外繁华的街景,多年未归的首都,变得愈加璀璨。
没有他,陶斯延应该会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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