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捉蛐蛐(二)

便有一帮喝得醉醺醺的公子哥从另外几驾马车上跌跌撞撞地下来,嘻笑着拥到其华面前,纷纷道:“给嫂子请安!”又有人伸手笑道:“嫂子给点见面礼吧。”

其中一人喝得烂醉,只当是到了春风阁,众人叫着“嫂子”的女子是哪位兄弟的相好,便来解其华腰间的香囊,嘴里胡吣道:“定昭怎么也不送个好一点的,这个太俗气,配不上嫂子。嫂子不如给兄弟我留个念想吧。”

其华捂住香囊,往后急退几步。顾云臻则勃然大怒,上前揪住那人衣襟,厉喝道:“你做什么?”

公子哥们酒都醒了几分,连忙上前劝道:“云臻,他喝醉了,别和他一般计较。”

顾宣走过来,轻轻将顾云臻的手拨开:“都是世叔,不许无礼。”说着抬起右脚,作出要踢人的样子。那帮公子哥一阵哄笑,也装出被踢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口中兀自油腔滑调:“唉呀,定昭兄畏妻如虎,难怪很久不和我们喝花酒了。”架着烂醉如泥的那人逃回马车之中。

李惟成见其华和顾云臻都是一脸鄙夷憎恶的神色看着自己这帮人,便揽着顾宣的脖子低声笑道:“你这个娘子和侄子都有点欠调教,不如兄弟我来帮你……”

顾宣将他的手反扼到身后,他“唉呀唉呀”地叫出声来。顾宣把他丢到马车上,一脚踹上车门,笑骂道:“滚。”

李惟成又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挤眉弄眼道:“改天到春风阁喝一杯,兄弟我作东。”他吹了声口哨,马车扬长而去。

顾云臻见其华的手紧紧捂着那个香囊,像是护卫着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想着原来她是喜欢的,不由心中一荡,一路走来,眼中除了那抹石榴色,再无其他。

****

到得顾家老宅门口,顾宣抱起静若,道:“静若,等会有个爷爷来开门。这位爷爷在战场上很勇敢,还救过大舅爷爷一命,为此跛了条腿,脸上也被砍了一刀。你待会见了他,要记得叫孙爷爷。还有,不要总是盯着他看,那样有失礼仪,知道吗?”

静若乖乖应了。顾宣扣响门环,过得许久,大门才“吱呀”向后打开,先是一盏灯笼挑出来,紧接着一张脸探了出来。纵是顾宣先前说过那话,静若和其华还是被吓得惊呼了一声。

只见那老头脸上一道刀痕从右耳直到左下巴,像是整张脸被活生生砍成两半,黑红的肉向外翻着,甚是吓人。见到顾宣,他咧开嘴笑道:“原来是公子,我以为又是哪个小毛贼来偷花呢。”

四人随着他往宅内走,走得一段路,静若总算不那么害怕了,紧抱着顾宣的脖子,看着孙老头,怯怯地叫了声“孙爷爷”。孙老头喜得连声应了,像变戏法似地从身后变出一朵花来,递给静若:“乖。”

顾宣边走边道:“孙管家,今年花种得不错嘛。”

孙老头笑得面上那道刀痕愈发恐怖,他没有撑拐杖,又要跟上顾宣的步伐,一瘸一拐地走得极吃力。其华心生怜悯,刚想扶一扶他,却见顾宣摇了摇头,便收回了双手。

孙老头笑道:“前段时间晚香玉出得好,送到香料铺,一共卖了十二贯,都缴到府上了。就是看着今年秋天雨水会比较多,不知白菊能不能晒得像去年那么好。”

说话间到了西院,这里虽无人居住,但仍纤尘不染,显见是日日有人擦拭的。孙老头道:“公子且稍候,我去烧点水。”

见他步履艰难地去了,其华忍不住问道:“这老宅就孙管家一个人看着?他是顾府的恩人,怎么让他做这么多事?还要将园子的进项缴上来?”

这话顾云臻几年前就想问了,便道:“是啊,小叔叔,孙伯伯年纪大了,又跛着脚,为什么由他孤身一人住在这里?不如接到那边府中,也好让他颐养天年。”

顾宣负手看着四壁上仍保存完好的字画,淡淡道:“这是大哥当年安排的,为何要这么做,你们且琢磨琢磨。想得出来的可以提一个要求,只要不是太过份,我都可以答应。”

其华总觉得孙管家这一茬事情挺熟悉的,似乎在哪里听说过,用心想了想,忽忆起曾在顾显的手札上见过相关记载,不由“啊”地拍手道:“我知道了。”

顾宣略带讶意地望向她,其华心中得意,说道:“孙管家跛腿毁容之后,最怕人家说他是个废物,也最忌讳别人同情怜悯他。以‘看护老宅’为由,既可人尽其能,又让他觉得自己仍是有用之躯,自比在那边府中吃闲饭要好。其次,若放在那边,他这身份,主子不是主子、下人不是下人的,府中也不好立规矩;再者,他毕竟有恩于顾家,日子久了,若遇人挑唆,难保不会起挟恩图报之心,到那时反而坏了双方的情义。”

这一通话说下来,顾云臻闻所未闻,只觉十分新奇。

顾宣眸中泛起疑色,却也没有说什么,只对顾云臻道:“去把吹管和捕网拿出来。”顾云臻跑了出去,仍频频回头看向其华。

顾宣则在院中折了几把棕叶,片刻功夫便织出了一个蛐蛐笼。他蹲在地上,织的又是这等俚俗的玩意,可那神情与姿态,仿佛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正在临波作画一般。

其华看着绿色的棕叶在他修长的手指中上下翩飞,鄙夷地扁了扁嘴,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还拿起棕叶依样画葫芦,学着编了起来,口中道:“提个什么要求呢?得好好想想。是不是,静若?”后一句却是向静若说的。

静若将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嗯,要六舅爷爷唱首曲子吧。”

“那太便宜他了。”

静若歪着脑袋想了想,拍手叫道:“我想到了!要六舅爷爷跳个公鸡舞吧!”其华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公鸡舞?”

静若兴奋地跳起来:“就是把扫帚绑在屁股后面,学公鸡的样子跳舞,我家奶娘最会跳这个了!”说罢她学着公鸡走路的样子,弯着腰,昂着头,左右晃动着小屁股,脖子一耸一耸,嘴里“咯咯咯咯”地叫,肉乎乎的小手还在身边不停扇动。

其华笑得几乎坐到地上,眼泪都迸了出来:“这个不错……”

顾宣抬头盯了其华一眼,见她盈盈而笑,嘴角狡黠之意甚浓,分明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他琢磨片刻,忽然间脑中闪电般一亮,终于明白她从何知道了老孙头的事情。疑虑打消的同时,想起那几本手札,不知她究竟看了多少,又记住了多少,他不由有些恼怒,将她手中刚成型的蛐蛐笼抢过来,不屑道:“织的什么东西?”丢在地上,抬脚踩扁。

其华大怒,抓起地上的棕叶就要往他脸上拍去,却忽瞥见顾云臻跑了回来。她心中一颤,棕叶在空中转了个圈,娇声道:“官人,我织得不好,你教我吧。”

顾宣也马上换了脸色,道:“好,你看着,首先要这样……”说着还倾身过来,捉住其华的右手,柔声道,“从这里穿过去,对了,再从那边穿出来,真聪明……”

静若看看顾宣,又看看其华,小脸蛋上满是不解。一阵秋风从堂外吹进来,她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顾云臻呆呆地站在门槛外,看着其华依在顾宣怀中,俏脸上笑意浅呈、柔情毕现,腰间香囊的流苏垂在地上,已然沾染了灰尘。

他胸口一酸,手中的捕网“啪”地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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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捉蛐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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