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原来那杨记的东家根本没有回什么芜州,也不是芜州人,现下,他和那些被拐走的姑娘,均在城外。

杨记的东家杨岳,竟是陆闳识的同乡,也是丹州人。笃信丹州的巫医,眼见自己的痨病积重难返,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令掌柜和何氏四处搜捕县里属水的姑娘,女人阴气重,将这些姑娘的心头血取来,制成药丸服用。

掌柜本是个老实之人,哪里敢干这样的勾当。偏偏他的夫人何氏,却贪图杨岳给出的高额报酬,便怂恿丈夫接下这门差事。掌柜拗不过何氏,面对着眼前丰厚的钱财,心里也有些飘然,便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陆闳识命人将杨记所有人看住,又派了几个衙役,将掌柜带回县衙。和魏瞻带了大半人马,向城外去了。

……

燕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睁着滚圆的大眼睛,盯着屋顶的横梁看了好一会儿,有一只蜘蛛拖着长长的细丝正在结网。

为了几个姑娘的事,老爷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个月,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眼中布满了血丝,他做出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

在燕栖的心目中,陆闳识一向是无所不能的,是一个顶好的好官。老爷懂得那么多,腹中贮书万卷;芒寒色正,颇有林下之风。当一个小小的县令,着实是屈才了。

嗯,老爷还很知恩图报,他误以为她救了他,不仅帮她还了张胖子他们的钱,还收留了她,教她读书。

老爷待她这样一个卑微如草芥的人都这么好,又怎么会不管他治下的百姓呢?

她相信,老爷一定会将温钰她们平安带回来的。

城外,一间暗室中,几个姑娘满身血污,瑟缩在一起,屋内一片死寂。

温钰蜷曲在一个角落,白皙的小脚上尽是伤痕和血渍,衣裙破烂不堪,那双原本明媚的眼睛,此时全是泪水,脸上一道道泪痕纵横交错,泪珠混着血一齐滴下来。

她对面的女孩恹恹靠在墙上,气若游丝。她胸前正汩汩地留着血,染红了大片衣襟,凌乱的发丝上也沾了血,有几缕已经凝固了,如铜丝般僵直地垂在胸前。

是第三个被抓进来的田锦。

温钰的牙咬得咯咯响,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死亡的恐惧快要把她吞噬。

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温钰被抓进来,已经两日了。

那日,温钰上学堂时,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走了一段时间,就觉得似乎有人跟在身后。温钰脊背一阵发凉,忽然一个袋子从她头上套下来,她刚想大喊,就有人死死捂住她的嘴,把她往树林里拖……

她很快失去了意识,待她醒来,就发现被关进了这间暗室。

和她一起被抓进来的,还有另外五个姑娘。她们都是那杨岳的药人。

起初,赵珍珍最先被杨岳抓进来,杨岳命人取她的心头血,日日要取足一碗。那赵珍珍身子弱,没过多久就气息奄奄,杨岳也不敢真把人给弄死了,但他还需要更多的心头血。

于是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送进来的姑娘越来越多,可杨岳的病却没有什么起色,反而一天天的严重了。

等到温钰进来的时候,杨岳已经到了药石难医的地步了。纵使华佗在世、扁鹊重生,只怕也是无力回天。底下的下人见美人血不管用,又从丹州请了几个巫师道士来做法,也无暇管她们几个了。

周灵儿的两颗眼珠子直愣愣地望着一处,幽幽似两颗黑曜石,嘴里喃喃道:“我们还能出去吗?”

最先进来的赵珍珍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跟魔怔了似的,凄厉的笑声回响在阴森森的暗室里,听着尤为瘆人:“进来了,还想出去?哈哈哈哈哈……”

温钰被这笑声逼得快要发疯,两手拼命地捂着耳朵。她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晓得会遭这样的罪!

“呜呜呜……呜哇!”温钰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地崩溃大哭起来。

其她几个女孩也被这哭声带动,一时间暗室里尽是呜咽。

……

忽然一声巨响,暗室的门砰的一声倒下。

一束光线缓缓地照了进来,暗室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温钰哭得太起劲,都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哭声什么时候停止了,也没注意到,走到她跟前的,那个有如谪仙般的男人。

第二日的清晨。

几个姑娘被带回了县衙,陆闳识派人请了县上的大夫亲自来县衙医治,伤得较重的赵珍珍和田锦,暂时先在县衙治疗,待伤愈后,再遣人送回去。温钰她们几个只受了点轻伤,陆闳识让魏瞻告知了姑娘们的家人,叫人来府上领人,在家闭门休养一段时间即可。

而杨岳等人被关在县衙的地牢里等待处置,几人对采集美人血的罪行供认不讳。

温夫人和温老爷闻讯,连忙赶来县衙,温钰眼神呆滞,跟丢了魂似的,身上尽是伤痕,一道道的血痕将她那身白衣都染红了,昔日恣意娇纵的娇娇女,如今却成了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温夫人心疼地直掉眼泪,双手颤颤巍巍地捧起温钰的脸:“钰儿,钰儿是娘啊,你还认得娘吗?”

温老爷在一旁瞧着女儿这副被吓傻了的样子,也是老泪纵横,“钰儿,我是爹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温钰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哭倒在温夫人怀里:“呜呜呜,娘、娘,……”

一家三口都哭成了泪人。

陆闳识安顿好几个伤重的姑娘,正准备进来接待几个来领人的家属,此时见温家三人正抱头痛哭,不便进来打扰,只默默地立于屏风后等待。

温钰抬起朦胧的泪眼,瞥见那屏风后面,隐约立了个颀长的身影。

温老爷见女儿一时止住了哭声,顺着温钰的目光看去,意识到是陆闳识,赶忙朝着屏风道:“陆县令高义!此次多亏了陆县令,小女才能平安回来!您的恩德,老夫无以为报。请您先受老夫一礼!”说着便撩起衣袍要跪下。

陆闳识见自己已被发现,从屏风后快步走出来,一把扶起温老爷,“温老爷不必行此大礼。没能及时察觉那杨岳的阴谋,连累几位姑娘遭罪,是陆某的失职。此番救回几位姑娘,不过是将功赎罪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恩德!”

温老爷却不然:“陆大人着实是谦虚了,您对小女有救命之恩。就算您不受老夫的礼,也要让小女亲自拜谢。”温钰闻言,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道:“小女温钰,谢陆大人救命之恩!”

美人泪水涟涟,梨花带雨,长长的羽睫上挂着泪珠,楚楚动人;一袭白衣血迹斑斑,跪在男人面前,犹如染血的白莲。

陆闳识示意温夫人将温钰扶起,“温小姐不必言谢”,他语气柔和,“这两天连累温小姐受惊了,还是快些回府,好好休养吧。”

温老爷又向陆闳识行了一礼,“那老夫和内子就先带小女回府了,改日在亲自登门向您道谢。”

陆闳识微微点了点头。

温老爷和温夫人一左一右地扶着温钰出了县衙。

温钰艰难地回了回头,那个救了她的男人一身白衣站在逆光里,俊美无俦的面容,隐在阴影里,低垂着眸子,瞧不分明,只看见他微微抿着的唇,和俊逸的下颌线。

折腾了近一个月的失踪案,终于告一段落。连柯驾着车,心情很是愉悦,“这一阵子真是辛苦老爷了!老爷今天回去早些休息吧!”

陆闳识在车里闭目养神,闻言,唇角微微勾了勾。

落日熔金,霞光横扫过万千黛瓦,一瞬间,满城都浸染上夕阳金灿灿的颜色;刚下过一场雨的街道,也给铺上了一层浅金色,街上的积水还未干,在夕阳的映射下粼粼地泛着光。整条街都是亮堂堂的。

燕栖和陈嬷嬷站在门口张望。燕栖两手紧紧扒着门框,探出一个小脑袋,伸长了脖子,向长街深处望去,只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在街的尽头出现,慢慢变得清晰,连柯驾着车,车轮碾过水坑,溅起星星点点的水珠。

燕栖两手拢起在唇上,搭起一个小亭子,兴奋地朝马车的方向大喊:“老爷,老爷!”

连柯停下车,把马车的帷幕拉起来,扶着陆闳识下了马车。

燕栖眉眼弯弯,蹦蹦跳跳地跑出门,朝他一个劲儿地招手:“老爷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陆闳识抬起眸子,不远处,少女站在门外,身后的夕阳金碧辉煌,沿着她纤细的身子轻轻勾出一层金边。

姑娘笑得一脸烂漫,虽然给面纱遮了大半,可他还是能够想象,藏在面纱下她的唇,一定比那月亮还要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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