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闳识并不是一时兴起，早在黎州，他就有此意。
燕栖在黎州，因为容貌的事，受了多少委屈，他全都看在眼里；她有多在意她的容貌，他也心知肚明。
她喜欢热闹，渴望融入人群，渴望像个正常的女孩子一样，能在上元灯节出去赏灯，在阳春三月出去踏青，而不是永远躲在面纱之后，凄凄惶惶。
如今，她到了京城，更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他也希望她能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
所以，他要治好燕栖的脸，让她能放心大胆地去看、去笑，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陆闳识不想让今年赏灯的事，再一次发生在她身上。
陆闳识特地派人禀明昱王，请他遍寻名医，来为燕栖医治。
李玄晖爽快地答应了，差了宫里一位很有经验的太医到他府上。
太医姓卢，在太医院资历尚轻，不过极擅治疗各种皮肤病，于美容养颜一道也颇有研究。宫里的妃嫔都喜欢传唤他，学一些保养皮肤之法。
卢太医看了燕栖的脸，她脸上的伤虽然已历数年，但并不是不能医治。需以蜜陀生、硫磺和呈钱研成末，每夜敷在脸上，持续一个月左右。再将西域的芦荟捣成泥，均匀涂在伤疤上，如此便可痊愈。
陆闳识一一记下，遣了连柯去京城的药铺将太医所说的药尽数凑齐。
“老爷”，燕栖颤颤巍巍地解开面纱，小手捂住陆闳识的眼睛，“你、你能不能不要看？”
陆闳识一手端着玉匙，一手端着药碗，无奈道：“我不看，万一把药敷到你嘴巴上、鼻子上了怎么办？”
燕栖：“……”
好像也是哦。
她咬了咬唇，可她就是不想让老爷每天都看见她那张丑脸。
陆闳识说：“你要是难为情的话，上药的时候，你就把眼睛闭上，当我不存在好了。”
掩耳盗铃，真是个不错的办法。
燕栖闭上眼睛，紧张地搓着手，两排睫毛垂着，就像是把小梳子。
陆闳识用玉匙沾了一点药，轻轻涂在她脸上。
药敷在脸上，凉丝丝的，还有一点辣。
见药涂的不均匀，陆闳识伸手抚上她的脸，用手将药抹平。
燕栖的呼吸瞬间不稳，热气柔柔地喷在他的腕上。
陆闳识问道：“怎么了，弄疼了吗？”
“没有没有……”
涂药涂了大概有半个月，燕栖脸上的伤疤颜色明显淡了许多。
燕栖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时不时摸摸自己的脸，这个药真的有效果哎！
陆闳识在她身后负手而立，笑道：“要不了多久，我们燕栖就要脱胎换骨，凤凰涅槃了。”
燕栖不好意思道：“哪有老爷说的这么夸张……”
昱王派人送了好些西域进贡的芦荟来。陆闳识吩咐连柯将它们捣成泥，用来给燕栖敷脸。
连柯悻悻道：“我跟了老爷也快三年了，怎么没见老爷对我这么好？”
陆闳识眉一挑：“你要哪天也像燕栖一样伤了脸，我也亲手给你上药。”
连柯惊道：“那还是算了！”
他长成现在这样已经很知足了。
燕栖的脸已好了大半，已经依约能看出些美人胚子的样子了。
她“闭关”了十五日，自己上药，每日只让人把饭食放在房门外面。
一日，陆闳识和连柯坐在院外下棋。
连柯两指夹着棋子，望着燕栖紧闭的房门，闷闷道：“老爷，你说燕栖的脸都好多了，为何反倒不肯见人了？”
陆闳识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兴许，她想一鸣惊人吧。”
两人专注于棋局，谁也没有注意道，燕栖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咯吱一声开了。
“老爷！”
陆闳识和连柯齐齐回过头来。
葳蕤春光里，托出一个明艳的美人，肤如白雪，吹弹可破，粉鼻小巧，檀唇点红，眉似新月。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一张小脸不施粉黛，宛若芙蓉出水，含情凝睇间，有脉脉秋水溢出。
藕色曳地长裙下裹着一段纤腰，身姿秾纤。她轻移莲步，款款向两人走来。陆闳识和连柯皆是屏息凝神，生怕稍一呵气，眼前的美人就要如烟云散去了。
她是万般美貌，天与聘婷。
连柯像是看傻了一般，喃喃道：“燕栖什么时候把脑袋给换了？”
“老爷”，燕栖睁着一双秋水美目，柔柔地望着陆闳识，掩唇道：“好看吗？”
陆闳识眼中墨色翻涌，哑声道：“好看。”
她若不好看，大邺就再无美人了。
两人许久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燕栖喜不自胜，当晚亲自下厨给两人做了一顿佳肴，犒劳两人一月来的辛苦。
燕栖问陆闳识：“老爷，我是不是要去感谢感谢昱王殿下啊？毕竟是他请来的太医，还送了不少芦荟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亲自去他府上道谢的。”
“不急于这一时”，陆闳识道，“昱王上个月已被册封为太子，圣上为他择了郑国公的嫡幼女为太子妃，现下他正忙于准备大婚事宜，待他迎了太子妃之后，我再带你亲自登门即可。”
昱王被册封为太子了？燕栖脸上尽是惊讶。
连柯白了她一眼：“你这一个月忙着闭门治脸，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知道昱王的事。”
郑国公府内，姜绯坐在绮窗边，眉眼低垂，正专注地绣着一方锦帕，灵巧的素手手执针线，上下翻动，不多时，一双活灵活现的赤色双鲤便绣成了。
“小姐”，侍女小棠进屋，低声唤道，“太子殿下派人来下聘礼了。”
姜绯淡淡地“嗯”了一声，将手中的绣帕摊开，举到面前细细端详。
她面容姣好，肤色白皙，两寸细眉淡如柳叶，眉尾稍细，看着很是秀气，一头乌发梳得一丝不苟，剪水双眸无波无澜，沉淀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稳重和老成，显得比同龄人大上许多，其实她也不过十七罢了。
小棠见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焦急道：“小姐，不日你就要嫁进东宫了，小姐真就一点也不发愁吗？”
姜绯似笑非笑：“愁从何来？我并无心宜的郎君，嫁谁不是嫁？何况我是去做太子妃，将来便是皇后，旁的女子羡慕都羡慕不来，又有什么好愁的？”
小棠叹了一口气：“可是小姐万一以后遇上喜欢的人……”
姜绯眸色深沉：“小棠，生为姜家的女儿，在婚姻一事上，本就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姜家要荣华富贵，最好的一条路，就是姜家出一位皇后。”
她脸上终于浮起一抹淡淡的惆怅：“不论太子是谁，阿耶都要将我嫁进东宫，大皇子也好，三皇子也好，我的夫君，从来都不是由我自己选的。”
所以她从不奢求在李家人那里索要什么爱情，她要做的，就是保住皇后之位，保住她们姜家的长盛不衰，满门富贵。
入夜，陆闳识带着燕栖走在京城的街上。
迎面走来的人很多，燕栖下意识地把脑袋藏在陆闳识身后。
陆闳识拉住燕栖的手：“躲什么？”他目光灼灼，唇角带笑：“燕栖，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脸上有伤的小姑娘了，没人会再朝你丢石头，你可以大大方方地走，不用再去管别人的眼光。”
燕栖眉眼弯弯，摸摸自己的脸，摸到一片光滑如凝脂的肌肤，抬起下巴笑道：“好的老爷。”
长夜未央，西京一片灯火通明，悬黎为灯，随珠为烛，华光璀璨。喧嚣声不绝于耳，朱阁绮户间箫管声迭起，歌女咿咿呀呀的歌声间杂其间，好不热闹。
街上人头攒动，临街搭建的小铺应接不暇，卖各式各样吃的、玩的。燕栖见了什么，都觉得新鲜，吵着要陆闳识买给她，没逛多久，陆闳识的荷包就扁了，而燕栖手上却满满当当，什么泥人、竹蜻蜓、香包，还有一些珠宝首饰，多得她都要拿不下了。
“老爷！”燕栖兴奋地指着一家酒楼，“我们进去看看好不好？你看门口站着的姑娘多好看呀！”
陆闳识扶额道：“燕栖，我快没钱了……”
燕栖却不由分说地拉着陆闳识的袖子，兴冲冲地将他往里拽：“老爷，我就看看，我什么也不买！”
燕栖嘴上说着什么也不买，结果还是叫了一壶酒。
不过她还算懂事，要了一壶最便宜的。
二人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楼下的舞女霞裙月帔，长袖翩翩，飘动成柳。
响曳红云歌面近，香随白雪舞腰来。
燕栖一个劲地往自己酒杯里倒酒，喝得迷迷糊糊的，清澈的眸子此刻也失了清明：“这酒，好喝！还要！”
陆闳识试着从她的手上把酒杯拿走，燕栖以为他要抢她的酒喝，啪地一下打在他手上，给他拍出了个红印子：“老爷你自觉一点，你酒量浅，要少喝！”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酒量浅。
陆闳识轻声哄道：“好了燕栖，我们该回去了……”
燕栖眯着眼睛，不满地撅起艳红的唇：“不要，今天我们就住这儿。”
陆闳识还想开口，却被一道娇滴滴的女声打断，一只涂着蔻丹的手如蛇一般攀上燕栖的肩，笑吟吟道：“是谁今晚要歇在这儿啊？”
老陆也被燕栖的美貌狠狠惊艳了一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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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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