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最后一日,也是最后一场围猎。
太子昨夜虽然拒绝了下场比试,却还是起了个大早,出现在了宫墙之上,旁观整场围猎的进行。
王达在太子身边作陪,时不时为他介绍参加最后一场围猎的青年才俊。
低矮的猎宫城墙上,太子目光随意扫过下方一众人等,突然在某一个人身上定住了。
旁边站在的王达察觉到他的反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位身形俊朗的男子,试探地问道:“太子可是识得此人?”
太子移开目光,淡淡道:“不认识。”
王达并不意外,介绍道:“此人名叫梁仲冀,便是我昨日与太子所说围猎中表现不错的青年才俊之一,只不过他出身寒门,可惜了些。”
太子不置可否,王达又笑呵呵地道:“太子如若对此人感兴趣,何不让赵统领下场与他比试一番?”
赵佗就站在太子身后,闻言顿时被激起了斗志,靠近太子身边,低声请示道:“殿下,可需要臣下场一试?”
“不必。”太子毫不留情拒绝了他的提议。
赵佗老老实实站回原位,王达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随即快速地掩盖掉。
紧接着却听到太子说道:“取孤的弓箭来。”
众人皆是是一惊。
王达急切问道:“太子殿下这是要亲自下场吗?”
赵佗也有些纳闷:“殿下,你不是说今日不下场吗?”
太子看了一眼赵佗。
赵佗连忙道:“是,属下这就去拿。”
太子又转过头看向王达,淡淡道:“舅舅如此推崇之人,孤也想看看他到底有何独特之处?”
“这……”王达追着太子下了城楼,还欲再劝:“太子殿下不再考虑考虑?”
赵佗已经将弓箭取来,双手奉上,“殿下,让臣也一同下场保护殿下吧。”
“你守好猎宫就是。”
太子接过弓箭,翻身上马,话音未落,马已经瞬间冲了出去。
赵佗吃了一嘴巴的灰,只能在原地站着,羡慕地看着其他人跟随太子而去。
众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在了太子身上,在无人关注的角落,王瑜不知何时凑到了王达身边,低声问道:“父亲,太子殿下突然又下场参与狩猎了,这可如何是好?”
王达却一改刚刚焦急的神色,摸了一把长须,叹道:“真是天助我也。”
谁能想到太子居然改变主意亲自下场了。
他看向王瑜,低声道:“你急什么,太子下场对我们来说不是更好吗?谁能知道狩猎之时会发生什么意外?”
太子若是不幸薨了,他这个做舅舅的,也只能接受这个悲伤的事实了。
说是悲伤,眼里却只有得意。
王瑜恍然大悟道:“儿子懂了,这就去安排。”
说罢,急匆匆地离开了。
王瑜走后,王达看向站在前方不远处的赵佗,整了整衣冠,换上一副笑脸,走到他身边,软言相邀道:“赵统领,前几日有人送了我两坛好酒,赵统领可愿赏脸,去我那喝几杯?”
赵佗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喝点小酒,听到王达的邀请,顿时有些意动。
但他到底还是记得太子临走时给他的交代,只能忍痛拒绝道:“多谢大司空美意,赵某有职责在身,就不去叨扰了,还请大司空见谅。”
说罢,也不等王达挽留,便转身回了猎宫,继续巡视城防去了。
***
最后一场围猎,太子亲自下场,无疑对参加狩猎的青年才俊们是一场鼓舞,大家都牟足了劲,就想在太子面前好好表现。
高门贵女们也纷纷出动,就想着在围猎途中与太子殿下偶遇,最好再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谢映真也浑水摸鱼,拉着卫昭一起进了猎场,但她却不是冲着太子去的,而是想借机与梁仲翼私会。
卫昭坐在马背上,看着前方的谢映真一鞭子抽下,马儿嘶鸣一声,瞬间冲入了树林中。
她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夹了夹马腹,慢悠悠地也跟了上去。
“谢、谢小娘子,你慢点……”
谢映真一路飞驰而过,来到与梁仲翼的约定之处,这里却暂时还没有人来。
她料想梁仲翼大概还无法脱身前来,于是干脆下马等待。
过了好一会,不远处响起马蹄声,她满含惊喜地看去,只见一道小巧的身影骑在马背上,慢慢吞吞地跑过来。
看到来人是卫昭,谢映真不禁有些失望,眼见着卫昭到了跟前,还拉不住马,连忙帮着她一起控制住马儿,将她扶了下来。
“卫昭妹妹,你也太慢了。”
卫昭下了马,腿肚子都有点发颤,“谢小娘子,我以前从未骑过马。”
“那你更要多多锻炼呀。”谢映真一脸理所当然道:“我大魏可是以武立国,连闺中女子都要懂得骑射,你怎么能不会呢?”
卫昭弱弱地开口道:“可我只是个小宫女,我……”
“小宫女又怎么样?”谢映真一脸不快地看着她,“我不管,你是我谢映真认下的妹妹,那我就得教会你骑马,不然说出去岂不是丢了我的脸,快,上马。”
卫昭才下马,又被逼着上了马,整个人一脸菜色。
谢映真在一旁认真地仔细教她:“上马后,抓缰绳要虎口朝上,这样才能拉得紧……马儿颠起来的时候尽量蹬直腿,减少剧烈的颠簸感,不然你的臀部就要受罪啦……”
卫昭按照她教的方法驭马,身子没有那么僵硬,速度也渐渐快了起来。
她又跑了两圈回到谢映真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原来马儿跑起来,风吹在脸上的感觉这么舒服。”
谢映真看着她,自豪道:“你看,你这不是学得挺快的嘛,所以说,哪有什么难的,只是你不敢去做而已。”
卫昭坐在马背上,拉着缰绳,双眼亮晶晶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在林间嬉戏了一会,这才听到急促地马蹄声往这边奔来。
谢映真把手中采的鲜花一丢,站起身来,喜出望外地看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不远处,一人一骑疾驰而来,那坐在马背上的不是梁仲翼又是谁?
谢映真脸上顿时喜不自胜,刚准备举起手,跟对方打招呼,旁边的卫昭突然惊呼一声。
“太、太子殿下!”
谢映真一惊,连忙转头看去,果然发现在不远处的林间,太子端坐在马背上,将箭尖对准了疾驰而来的梁仲翼。
太子难道是想杀了梁仲翼么?!
谢映真心中一寒,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发声阻止:“太子殿下不要啊!”
与此同时,太子的手一松,箭羽猝然离弦,直冲梁仲翼的方向而去。
那一瞬间,谢映真的瞳孔猛地张大,眼中只看得见那一支穿风破云的离弦之箭。
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尖叫:“梁大哥危险!”
梁仲翼听到示警,却已经来不及变道,只得强行将身体往后仰去。
箭羽擦着他的胸膛而过,牢牢地钉在树上,箭尾微微颤抖。
逃过一劫后,他连忙拉紧缰绳,马儿在空中扬起马蹄,强行停了下来。
谢映真这才恢复了呼吸,活了过来。
她看着梁仲翼下马,便也急匆匆跑过去,张开手臂拦在他身前,面向太子激动道:“太子殿下饶命!不知梁大哥何时冒犯了殿下,殿下要下这样的杀手?”
梁仲翼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拉着谢映真跪在地上,用眼神示意她自己无事,然后低头恭敬道:“太子殿下息怒,草民不知何时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饶命。”
太子缓缓策马来到两人近前,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们,并不开口说话。
一滴汗从梁仲翼的额间滴落在草地上。
他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要针对他,可他不过是一介寒门,太子想要捏死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
天子一怒,浮尸百里,流血千里。
太子虽然还不是天子,却已经有了帝王的威严。
就在一片难耐的寂静之中,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三人转头看去,原来是卫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变故惊到了,此时见谢映真两人都跪倒在地,便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紧紧抵着手背,一刻也不敢抬起头来。
太子看了一眼卫昭的方向,驱马来到她面前,开口问道:“你们在此处作甚?”
卫昭偷偷瞄了一眼谢映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奴婢……奴婢在……”
谢映真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处境不妙,若是被太子发现她与梁仲翼的关系,那可就真是大祸临头了!
“我、我在教卫昭骑马!”她灵机一动,想出了这套说辞。
骑马?
太子看了看紧紧依偎在一起的谢映真和梁仲翼,眼里浮现出一丝讥笑。
以他的聪明才智,怎么会看不出两人的关系?
这么一推断,昨天晚上看到卫昭反常的举动,多半就是在帮这两人鸿雁传书。
他看了看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的卫昭,面上闪过一丝恼怒。
这小宫女,还真是什么忙都敢帮。
太子收起手上的弓,对着谢映真淡淡道:“孤才知道,原来东宫的人也需要谢家来教骑马了。”
这便是在暗示谢映真的手伸得太长了。
谢映真正是心虚的时候,自然不敢开口反驳。
“殿下恕罪,是映真逾矩了。”
太子也不欲点破她与梁仲翼的关系,手一拉缰绳,□□坐骑调转马头,马蹄蠢蠢欲动,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就疾驰而去。
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就盼望着这尊大神赶紧离开。
太子却看了一眼卫昭,丢下一句,“还不跟上。”
这才扬起马鞭,头也不回地离开。
卫昭在原地懵了半晌,抬头与谢映真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给她比的口型:“快走。”
这才后知后觉太子殿下是在唤她,于是匆忙起身,慌慌张张地骑上马,追着太子的身影去了。
卫昭走后,谢映真心里的大石才算真正落了地。
她与梁仲翼互相搀扶着起身,看着卫昭远去的背影,眼里浮现出一丝担忧。
“你说这个太子也真是的,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都说了今天刚教卫昭妹妹骑马,跑这么快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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