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邓衷一清早便赶到昭德宫,等到贵妃唤他进去,跪在地上向贵妃禀告。
“臣赶去长信宫之时,宫女碧荷已经畏罪自缢,只留下血书一封,历数自身罪责。”
贵妃皱眉:“死了?”
邓衷将血书呈上,答道:“死了。”
贵妃冷哼一声,看也不看血书,“她贱命一条,死得倒是容易,也抵不上太子的一根汗毛,尸体呢?”
邓衷道:“臣也觉得她死得太容易了,于是把尸体丢出去喂狗了。”
“你啊你。”贵妃心中气消了一大半,问起昨日的那名宫女如何处置。
邓衷低眉顺目回答道:“如今正关在尚鸾台,等候娘娘吩咐。”
贵妃随口道:“一并杀了吧,省得看了烦心。”
邓衷口中称是,话毕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迟疑道:“娘娘,那名宫女并未对太子殿下不敬,如若现在把人杀了,臣只怕对太子殿下的名声有损。”
涉及太子的名声问题,贵妃一时也有点犹疑,“那照你的意思,本宫还杀她不得了?”
邓衷思索片刻,并没有正面回答贵妃的问题,反而说道:“臣觉得,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太子殿下的身体。”
贵妃想起这事就心烦,“本宫已经召太医问过了,太医说是气血充盈间突然掉到水里,又吹了冷风,因此感染上了风寒。”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杯药酒的缘故了。
邓衷看贵妃脸色不虞,连忙开口道:“万幸太子殿下常年在军中,身体强健,想必休养一段时间便能大好了。”
贵妃脸上这才缓了颜色。
邓衷又感叹道:“太子殿下洪福齐天,娘娘对太子殿下真是没话说。”
贵妃闻言叹了口气道:“毕竟是养在本宫名下,便是本宫的儿子,本宫不对他好又对谁好呢?”
邓衷笑道:“娘娘与殿下母子情深,真是感人肺腑。”
贵妃想起害太子落水的罪魁祸首,其实说到底自己也有一份责任,摇头叹道:“若是那晚没将太子请到昭德宫便好了。”
那么太子也就不会跑到冷宫去,被人推下了荷花池。
邓衷疑惑道:“臣也是觉得奇怪,为何太子殿下那晚会去长信宫?”
“本宫也没想明白。”贵妃倚靠在软榻上,回忆道:“那日,本宫看着太子将药酒喝下,可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不仅打碎了一个花瓶,还踹了前去侍寝的宫女一脚。”
说到这里,她脸上显出一丝愠怒,“你献的劳什子药酒,一点用也没有,本宫还没来得及问你的罪呢!”
邓衷连忙趴在地上,请罪道:“娘娘息怒,都是邓衷的错,其中邓衷也在纳闷,照理说,不应该呀。”
的确不应该没有一点反应,难道太子他真的……不举!?
贵妃的心颤了颤,扶住额头,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
“哎……”她长叹一口气,幽幽道:“本宫一心想为太子好,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往后太子只怕更加厌恶本宫了。”
她闭上眼,脸上隐约带着一丝愁绪。
邓衷跪到贵妃身边,小心地为她按摩小腿。
“娘娘莫要忧愁,依臣看,这件事,太子殿下未必会怪娘娘,反而说不定还要感谢娘娘。”
贵妃睁开眼,“继续说。”
“太子殿下知道有人推他落水,以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放过此人的,可这件事竟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娘娘你说奇怪不奇怪?”
太子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如此说来,是有些反常。
“所以,臣大胆揣测,当日太子殿下喝了那鹿血酒,并非一点效果也没有,只是……殿下未能看上娘娘选的侍寝宫女罢了。”
贵妃奇道:“哦?怎么说?”
邓衷暗示道:“或许殿下绕道去长信宫,是看上了长信宫的某位宫女也未可知。”
贵妃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不可思议道:“你是说他,太子他看上了那名冷宫的杂扫宫女?”
邓衷也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些不可思议,那可是眼高于顶的太子殿下,卫昭能有什么值得他看上的?
可如今要救卫昭的命,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娘娘,不然怎么解释太子殿下种种反常的举动?还有那宫女卫昭,太子殿下究竟交代了什么不能让她说的,她连在娘娘面前都不敢开口。”
贵妃想了想,缓缓道:“难道是太子他想纳了这名宫女,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还不想让本宫知道,因此才会把那天晚上的事情隐瞒了下来?嗯……这倒是有点符合太子的性格了。”
邓衷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去,“所以,娘娘若是想与太子殿下修复关系,不如顺手推舟,把这名宫女赏赐给太子殿下,也好让她将功补过,贴身照顾太子殿下。”
太子现在正在病中,可不就需要人贴身照料。
若是照料着照料着,将人收入房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贵妃指着邓衷鼻子笑骂道:“邓衷啊邓衷,想不到,你还有如此巧思。”
显然是心情大好了。
邓衷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娘娘教导的好,邓衷哪里懂什么巧思不巧思,只想一心为娘娘分忧罢了。”
贵妃横了他一眼,“得了,别跟本宫贫嘴了,快把那宫女送到东宫去吧。”突然又问道:“对了,她在你那尚鸾台,没缺胳膊少腿吧?”
邓衷回道:“人好着呢,臣这就将她梳洗干净,送去东宫。”
***
卫昭被送到东宫门口时,身上只背着一个小包袱。
贵妃的旨意下的很急,她连回宫女所收拾一番的时间都没有,因此包袱里面放着的不是她的贴身衣物,而是贵妃娘娘给的赏赐。
没想到进了一趟尚鸾台,贵妃娘娘反而对她和颜悦色起来,不仅让人给她梳洗打扮一番,还赐了她不少赏银。
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让她在太子大婚之前,引导太子懂得男女之事。
可、可太子殿下他不举啊!
她何德何能,让贵妃娘娘觉得她能让太子殿下重振雄风?
想到这里,卫昭的小脸皱成一团,顿时觉得连包里的银子都不香了。
邓衷看着卫昭唉声叹气的模样,心里揪成一团。
“昭姐姐,对不起。”
他虽已经是权倾朝野的大督公,但能救卫昭的方式,却只能是把她送到另一个男人那里。
想到这里,眼里满是挫败。
卫昭这才发现身旁的邓衷仿佛霜打的茄子一般。
她从怀里掏出一颗糖,塞到对方嘴里,然后用手指扯住他的嘴角两边,往上提拉。
“在这宫里,要笑。”
邓衷挤出一个笑容,心中却充满了无力感。
卫昭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对嘛,你笑起来可好看了。”
邓衷忍住心中苦楚,对她细细交代道:“以后进了东宫,我便不能时时护着你了,昭姐姐你万事小心。”
卫昭点点头,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安慰他道:“小邓子,不要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不会有事的。”
两人交谈间,赵佗出来相迎,看到邓衷,拱手道:“什么事劳烦督公亲自跑这一趟?”
邓衷与他见礼,道:“赵统领,我奉贵妃娘娘之命,送个宫女来贴身照顾太子殿下。”
赵佗看了眼邓衷身后站着的卫昭,皱眉道:“太子殿下还未清醒,这……怕是有点不妥。”
邓衷如沐春风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赵统领,我们都是给主子办事的,你的职责是守卫太子殿下,我的任务是将人送到太子殿下身边照顾他,我觉得,我们两个并没有相冲突的地方,你觉得呢?”
赵佗转念一想,似乎挺有道理。
邓衷看他神色变化,知道再无问题,对他一拱手,正色道:“赵统领,人我就交给你了,烦请将她带到太子殿下身边。”
说完,又转身对着卫昭低声道:“昭姐姐,我就只能送你到这了,往后的日子你自己多加小心。”
卫昭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宫门上写着的“长乐宫”三个大字,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跟着赵佗一步三回头地踏入了宫门。
走出去好远,还能看到那个身穿大红色飞鱼服的少年,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贵妃有旨,让卫昭贴身伺候太子,赵佗自然不敢抗旨。
于是在太子昏睡期间,卫昭得以成为第一个顺利进入太子寝殿的宫女。
太子身边的亲卫全是男子,根本不懂得如何照顾人,卫昭一来便主动承担了这些工作,倒是让赵佗心里松了一口气。
太子昏睡的时候很好照顾,醒来的时候脾气就不太好了。
卫昭给他替换额头的敷巾时,第一次碰上太子睁开了眼。
“你怎么在这里?”
卫昭低眉顺目地回答道:“贵妃娘娘让奴婢来照顾殿下。”
太子头脑发晕,似乎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怜爱之情。
怜爱???
孤堂堂一国太子,凭什么要你怜爱!
“滚。”太子厉声道。
但连日的高热让原本低沉的声调变得软绵绵,听起来感觉有点像在撒娇。
卫昭飞快地将手中的敷巾换好,放到太子额头。
冰凉的感觉让太子闭上眼,轻哼一声。
仰起的头,露出的修长脖颈,生病的状态剥离了他往日的威严,透露出一种脆弱的美感。
太子浑身无力,暂时管不了卫昭对他的无礼举动,只得昏昏沉沉地警告:“不准爬上孤的床。”
卫昭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泛起红晕,应了一声,低下头不敢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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