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原本打算放过你

时下乐舞盛行,在长安的世家高门中,无论公子还是小姐,若是不通音律,就跟不识字没什么差别,说出来徒惹人笑话。

江月婵本想借此话题拉进距离,却没料到她是这种回答,一时有些尴尬。

席间姑娘脸色各异,甚至不知哪位直接嗤笑出声。

李暄妍将手中琉璃樽放下,不轻不重的磕在桌面上,凤眸一挑,锁定了方才发笑的那个人,目光冷冷。

宋秋瑟话出口时便聊到会是这般光景,神色也不见有多难堪,还欠身一礼,补了一句:“让各位见笑了。”

对面一个簪牡丹花的姑娘问道:“怎可能一窍不通,宋姑娘别是藏拙吧,这可不好。”

此人说话温软含笑,没有恶意,倒更像给她递台阶。

宋秋瑟朝她笑了一下,表示承她的情。

江月婵轻咳了一声,也解围道:“好了好了,宋妹妹多年来久居佛寺,静心修行,可不像我们这些泡在红尘里的俗人,不晓音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先听听我的曲子吧。”

丝竹声起,婉转缠绵,江二姑娘新编的三首杨柳枝极尽缱绻之意。

席间姐妹们互相举杯致意。

芊芊素手映着琉璃樽中浮光细碎,宋秋瑟饮了一口酒,心神渐松之际,望向轩窗外,目光忽的一凝。

暖日当空,窗外曲径直通高阁,凭栏处,有两个人影临风而立,正面朝她们乐宴的方向。

人在百步之外,看不清面容,却能描摹出身形。

宋秋瑟原不该认识宁国府的人,可其中一人的身姿,实在太熟了,像是刻在记忆里一般,一见便了然。

他不是宁国府的人。

他是太子。

宋秋瑟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心里生疑,他今日怎会出现在此?

与此同时,远处高阁上,李曜负手而立,竟也能在缭乱万花丛中一眼认出他精心浇养过的那一朵。

她抬头望来的那一刻,他双眼微眯,不着痕迹的扯了一下唇角。

江知节陪同在一侧,把玩着一块芙蓉石,道:“殿下想要一副凤戏牡丹的对章,随便派个人吩咐一声就是,怎用得着亲自跑一趟?”

李曜折扇轻叩掌心,淡道:“刚好经过,顺便的事。”

江知节将芙蓉石收进匣子里,笑道:“行,等我将对章刻好,也选一个刚好经过的日子,亲自送到东宫。”

李曜不理会他的揶揄,扬手一指乐宴的花厅,问:“哪个是你要娶的女子?”

江知节面露无奈道:“还谈不上嫁娶,母亲心地良善,可怜宋家女孤苦,想要照拂一二罢了。”

李曜道:“看来是流水无情。”

江知节道:“落花也未必有意。”

李曜只观望了片刻便告辞离去,当老国公得知太子驾到的消息,差管事来探听时,正好迟了一步,扑了个空。

阁楼上只有江知节一人。

管事躬身行了个礼,试探着问道:“国公爷差我来问问大公子,今日太子爷登门,可是有要事吩咐?”

江知节摆手:“小事,私事,转告他老人家不必多心。”

盛着芙蓉石的匣子还在江知节的袖中,就太子的身份而言,不是多么稀奇的料子,但关键在于太子想要一副对章,图案也指明了是凤戏牡丹……太子选妃,天下皆知,他这是有心仪的人选了?

江知节眉头紧蹙,狐疑地望了一眼远处花厅,也离开了阁楼。

宋秋瑟自从注意到对面高处的人影,便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直到他们先后离开,她才缓缓回神。

转头一看,李暄妍已经微醺了,一双凤眸迷离潋滟,安静的倚在一旁。

三曲作罢,乐妓们早已退出了花厅。

女儿家的私宴,经过酒的熏染,也渐渐随意了起来。

李暄妍一个不经意,没靠住,身体往一旁斜去,宋秋瑟急着去扶,不料,在侧身的一瞬间,忽感颈侧一阵凉意泼下来,酒香浓郁,湿滑的琼浆顺着她的雪肤流进了胸前的隐秘沟壑中。

宋秋瑟立即抚住胸口,转身望去,却没见到始作俑者。

她身后空空如也,席上每个人都在各自笑闹,一派平和,无一人注意到她的异状。

距离她最近的几位姑娘正伏在案上掷骰子。

方才是谁……扬手往她身上浇的酒?

宋秋瑟算着角度和位置,分明是有人站在她正后头,直直从头顶浇下,而且那酒的分量足有一满樽。

厅中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谁若是堂而皇之这么做了,怎可能整桌的人都注意不到?

她一一掠过每一个人的神色,又看向她们面前的酒樽。

都很正常。

宋秋瑟胸前濡湿一片,已然失态了。

终于,主位上的江月婵发现了她的异状。

她往宋秋瑟的胸前瞥了一眼,立刻示意丫头取了件披风,搭在她的肩上,轻声道:“早春天气还寒凉,宋姑娘去我房中换身衣裳吧。”

宋秋瑟攥了一下披风的系带。

披风虽薄,但足以遮挡狼狈,说:“不必了,多谢江二姑娘赠衣。”她又看了一眼李暄妍,道:“公主醉了,不宜再饮,我先带她回宫,抱歉,扫了二姑娘的兴致。”

已有醉态的李暄妍很是配合,她倒持酒壶,榨干了最后一滴酒,随手一扔,价值不菲的宣窑便碎了一地。

看这情形,江月婵不好再留人,只好嘱咐丫鬟好生送客。

宋秋瑟起身去扶李暄妍的手臂。

好在李暄妍虽然醉了,性子却不恶劣,甚至有些温和可人,宋秋瑟轻轻一拉,她就起身跟着走。

一直服侍在侧的婢女上前关照。

宋秋瑟将公主交到婢女手上,低声道:“有劳。”

国公府这些人前侍奉的婢女无需做粗活,所以穿着并不简练,宽袖垂坠,袅娜窈窕。

宋秋瑟眸光一落,凝在这位婢女水红的衣袖上。

她袖口处浸湿了一大片。

宋秋瑟心念一动,靠近时不着痕迹细嗅了一下,果然是酒。

花厅中唯有婢女可以随意走动,收拾杯盘。

而婢女又是极不起眼的存在,少有主子会时刻注意婢女的动作。

宋秋瑟立刻意识到,正是这个婢女,方才借着宽袖的遮挡,将酒故意泼洒在她身上。

奴婢作怪,多半是主子示意。

宋秋瑟在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江月婵。

江二姑娘生得一副温婉面孔,一举一动端庄收敛,性情却似一滩深不见底的池水,令人难以琢磨。

见宋秋瑟驻足回望,江月婵冲她笑了笑。

宋秋瑟垂眸,疾步离开了花厅。

她暂且想不明白其中的算计,她需要时间慢慢理清思路。

到了马车上,李暄妍略微清醒了一些,眯眼道:“我们这就要回去了?”

车里幽静,没有外人,宋秋瑟将披风解了下来,说:“嗯,没什么意思,我们回宫吧。”

“怎么没意思?”李暄妍这时候一反常态闹腾了起来,挽住宋秋瑟的手,道:“你还没见着江知节呢,我带你去找他。”

宋秋瑟叹了口气,道:“公主很想见他,对吗?”

她沉下口气说话时,莫名有种诱哄蛊惑的意味,又因她嗓音柔和干净,令人心无防备,很容易入套。

李暄妍酒后本就恍惚,经她这么一诱,真心话就溜出来了——“我是想见啊,可见了不如不见,让人心里难受……”

果然。

宋秋瑟在来的路上,瞧李暄妍提起江知节时的表情,就察觉到她心里有股藏不住的酸涩。

她能感受到,甚至还能感同身受。

但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有些秘密只有埋在心底才能保持最初的样子,一旦见光,就会烂掉。

沉默了有一会儿,李暄妍忽然一个激灵,眼里的怔忪退去,逐渐清明起来,她左顾右盼:“……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宋秋瑟平静道:“你说要带我去见江知节。”

李暄妍半天没说话,按了按眉心,道:“怎么回事,我平时酒量没这么差劲的。”

宋秋瑟道:“通常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比较容易醉。”

李暄妍当即反驳道:“乱讲,本公主心情好得很!”

宋秋瑟安静不语。

李暄妍自己缓了一会儿,道:“所以你这次没见着人,真可惜,怪我不该贪杯。”

车里酒气太重了,宋秋瑟将窗牖推开一道缝隙,风带着寒意透了进来。

二人的头脑都更清明了。

宋秋瑟道:“其实不一定能成的,倒也不必急着见人。”

“哦?”李暄妍看向她:“这话怎么说?”

窗外冷风拂过宋秋瑟的面庞,吹散了酒意激起的红晕。她冷静道:“宁国公不是寻常人家,即便能成好事,也是多方算计权衡的结果,且等一段时日吧。”

李暄妍笑了一下:“你呀,不愧是在佛寺里呆过的人,当真通透。”

离开宁国公府有一段距离了,宋秋瑟心绪也平静下来,可她还是想不通今日发生的事。

她自知刚回长安不久,对目前的局势尚不了解,一个人胡思乱想不是办法,还是回宫找沈贤妃商议比较妥当。

正当她出神之际。

马车猝不及防颠簸了一下,紧接着重重地歪向一侧。

李暄妍惊叫出声。

宋秋瑟也没有防备,一只手攀住了窗沿,另一只手抓紧了李暄妍。

随行的侍卫及时冲上前,合力抵住了车身,才没让车倾倒。

“公主没事吧。”侍卫长吓得不轻。

李暄妍怒道:“废物东西,出什么事了?”

宋秋瑟揉着肩膀,慢慢活动了一下,生疼,可能是擦伤了。

侍卫长检查了马车,回禀道:“公主,是轮毂裂了。”

公主的车驾竟然会出这种纰漏,相关人等一个也免不了罚,但现在的难题是,车坏在街上,她们该怎么回宫。

“先下车吧。”李暄妍道。

宫女伸手要扶,却被李暄妍一把推开。

李暄妍自己提了裙跳下车,宫女只好默默转身去搀宋秋瑟。

宋秋瑟性情比公主要温顺许多,通常不会当面给人难堪,宫女扶了宋秋瑟之后,便一直跟在她身侧。

李暄妍打量四周,道:“前面就是延喜门,距离东宫最近,派个人去找我太子哥哥借一辆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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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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