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仪看完宫僚策章,便策马前去丞相府寻纯玉消暑。彼时纯玉正在碧液小筑里午睡,吴公公坐在一旁给他打着芭蕉扇。纯玉睡得青丝乱洒,衣襟松散,锁骨上一抹雪色惹人心驰神荡。
鸾仪示意吴公公与小侍们退下,自个儿坐过去,以芭蕉扇拍了拍纯玉的面颊:“你这小懒猫,午睡睡到了未时三刻,还歪在床上。”
那厢吴公公走出碧纱橱,心中不安,复又折回来了。纯玉是他奶大的小公子,吴公公一世富贵的指望都系于其身。倘若公子婚前**,他身为乳公,万死难辞其咎。遂探至窗台下窥视,只见小公子与燕姬坐在雕花拔步床上说话,无拘无束,竟如妻夫一般。
吴公公担心地握住万字纹的赭灰袍角,唯恐二人婚前亲近,情难自禁。
纯玉被她扇醒,懒懒伸个懒腰,墨儿从蒲草鸳鸯锦被里钻出来,趴在纯玉膝头。纯玉满足地揉揉兔头,此情此景落入鸾仪眼中,便是小兔子揉小兔子。
“天哪,已经这么胖了。”纯玉揪起墨儿的后颈,往上一提,登时翻出它的白毛肚儿,“你你你,怎么比我还能吃!”
鸾仪随口道:“这便是你长姐说,你养的那只兔子?”
纯玉坏心眼儿地轻轻给兔子耳朵打个结:“什么兔子?这分明是猪!”
却说自从上回二人在丞相府因春册亲昵偷欢,鸾仪尝过这少年的滋味,越发牵肠挂肚,意图重温旧梦。睡前阖上眼眸,也满是纯玉云娇雨怯的模样,夜夜如此,挥之不去。怪道孔孟圣人说,美色祸国。
鸾仪此来,是为偷欢。
说来可笑,她在旁人面前最是典雅端庄,清心寡欲,一见到纯玉,倒像个市井登徒子,堵上人家小郎君的门来,想再摸他一回。
那厢纯玉问道:“姐姐,你来做什么呀?”
我来摸你。
鸾仪勉强自持,好歹没把这句心里话说出来。
须臾后,鸾仪认真道:“玉儿,我好生想你,你能不能脱了衣裳……让我看看?”
纯玉:“……”你可真是诚恳呢。
他直起身子,往小花窗外望了望,暗道当真如他所料,吴公公在外头看着,唯恐成就风流韵事。纯玉悄声道:“嘘,我的乳公在外头着,我得把他支开才行,否则他要向我娘告状的!”
鸾仪:“……”你竟然还答应了。
纯玉踏出碧液小筑,与吴公公道:“公公,我饿了,要吃荷叶鸡汤蒸的藕汁肉角儿(1),你做,旁人做不出那鲜味儿来。”
吴公公拍拍袖口:“小祖宗,天上的玉皇大帝都没你嘴刁。”言罢快步走向后厨,去做午膳。
纯玉要的这藕汁肉角儿,食材名贵,手序繁杂,没有小半个时辰端不出来。它是将六月的荷叶汁儿与鸡脯、火腿、碧笋、青豆炖了,荷叶煨清香,鸡脯提鲜味。再把掺了莲藕的鸡丝馅儿揉进面皮里做成角儿。那面皮不俗,是胭脂米(2)所制,制成后红彤彤的;那角儿也不俗,并非寻常肉角儿的模样,吴公公手巧,会压进银模子弄成各色花型,既有莲蓬,又有荷花;既有腊梅,又有锦鲤。
吴公公做这碗角儿的时辰,便足够他与鸾仪亲近一番。
鸾仪亲自关了门扉,她回去时,纯玉已在榻上躺好。少年满面潮红解了衣带,只见里头白如凝脂,倒似退了皮儿的荔枝。鸾仪一摸上去,纯玉忍不住颤了颤:“唔——”
眼下二人所做的事,像极了风月话本中的男女欢会,仿佛下一步便行巫山**似的。
娇羞的少年眨着眼睛,小兔儿似的看着她,此情此景,便是尼姑也该心动了。
二人内帷痴缠一晌,鸾仪摸了个遍,不在话下。她摸着摸着,竟到了少年腰际,握紧东陵玉宝蓝流苏禁步,想解开少年的束腰……
“不成,不成。”纯玉小声摇摇头,“我爹说,束腰下的地儿,不能给女人看。”
鸾仪低声叹道:“小妖精。”
终究是铭记于心的淑女之道战胜了女人天生的征服之欲,鸾仪没做到最后一步,放过了他。又见他未着袜履,露一双白馥馥的玉足。世家公子不常走路,是故足底连皮儿都是薄的,唯独玉趾泛起潋滟的羞红。
鸾仪眸色渐深,凌波髻上镶红宝石金冠的闹蛾儿微微翕动:“你爹说没说过,脚也不能给女人看?”
纯玉晃晃玉足,笑道:“反正我迟早是你的了,看一看不妨事。”
正在此时,吴公公和两个端着藕汁肉角儿的青衣小侍走进来:“老奴见过燕姬殿下,殿下千秋万福。小公子,你的角儿做熟了,这一碗吃食贵比千金,可不许剩下。”
说时迟那时快,纯玉兔子一样跳起来,穿上丝履,系好衣袍,急窘如话本中被捉奸的小淫夫。纯玉假笑道:“呵呵,呵呵,公公你搁下肉角儿,回耳房休憩罢。”
吴公公蹙眉,一指纯玉的颈子:“你……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儿红了好一块儿。”
纯玉一照铜镜,暗道吾命休矣。原来方才姐姐吻到锁骨时,把胭脂蹭了上去,看起来颇为香艳。
纯玉急中生智,拎起墨儿后颈,来了一招祸水东引。他愤恨道:“因为这一只很坏、很坏、很坏的兔子。方才我好心抱它,它却咬我。”
墨儿:“……”此乃千古奇冤。
锁音楼中鸦雀无声,连消暑冰块融化的细微响动都听得到。宫侍川柏瑟瑟颤抖跪在碧绦跟前儿,不知迎接自己的是杀是剐。犯在这位绝色罗刹手里,恐怕不能全须全尾踏出锁音阁了。
玄姬昨夜被圣上召见,深夜起了兴致,随意选了个宫侍临幸。翌日带回上阳宫,尚未来得及封个名分。
碧绦的宫侍回禀,殿下临幸了旁的宫侍,且带了回来,他怒不可遏,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
碧绦摇着莲紫绢罗折扇,冷笑道:“抬起头来。”
川柏颤巍巍抬首:“奴才万死……奴才万死!”
见到这贱人容颜的那一瞬间,碧绦的心登时冰冷起来。
杏眼雪肤,唇红齿白,竟是与孟纯玉有五分相似!
碧绦癫狂地扔了折扇,困兽一样嘶叫起来。嘶叫声落入人耳中,有凄神寒骨之意。宫侍们跪了满地,哀哀规劝公子息怒,碧绦恨红了双眼,将花梨木多宝格上的梅瓶、漆盒、铜镜、玉壶悉数用广袖扫到地上,满地狼藉。
他越是震怒,容颜越是美得锋利,犹如一柄宝剑,活生生要刺穿一切:“贱人,贱人!贱人!”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啊!”
碧绦不顾一切地抓起一片碎瓷,另一只手扯过川柏的青丝,川柏雪雪呼痛,又是啜泣,又是求饶。碧绦毫不理会,几下划花了他的容颜,毁掉一张清秀俊朗的面孔。
“啊——啊啊啊啊啊啊!”
铜身暗雕花鸟屏风映出川柏狰狞的血淋淋的脸,碧绦满意地笑了,他手扶多宝格立住,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你这腌臜贱人,也配伺候殿下,也配跟我争!你也配!”
川柏再也忍不住剧痛,昏厥过去。容颜有损者不可再入宫服侍,碧绦毁去川柏的容貌,川柏再也回不去大内,这一生算是毁了。
芸香匆匆赶到锁音阁,蹙眉高声道:“公子!不得放肆。”
碧绦举起一只官窑红釉瓷瓶,狠狠往地板上砸去,咆哮道:“这里是我的锁音阁,我想怎么放肆就怎么放肆!”
上阳宫内,只有芸香敢在碧绦动气时劝诫。她叹息道:“公子如此,只会伤人伤己。”
“滚!”碎瓷片划伤了川柏的脸,也划伤了碧绦的手,芸香说的不错,于身于心,两败俱伤罢了。碧绦厉声喊道,“不用你管,我不用你管,我要见殿下!你一个阉人,怎能体会我的心情!你滚!”
芸香悲悯地微仰颈子,一拂麈尾,命令道:“发送五十两银子,把这个宫侍送出宫罢。”
碧绦冷笑道:“我看谁敢!来人,把他给我勒死,扔到乱葬岗去!让上阳宫的小蹄子们都好好儿瞧瞧,胆敢勾引殿下,我非把他挫骨扬灰。”
芸香也不与他争辩,暗道,你们都是苦命之人,又何必彼此为难。
未央听芸香派人通禀,碧绦在锁音阁闹了个天翻地覆。彼时她刚刚下朝,来不及更换朝裙便往上阳宫走去。遍地的珍宝碎片已经被宫侍们收拾妥帖,碧绦右手流血,偏偏不许人包扎,他缩在芙蓉金纱帐里啼哭,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
宫灯影影绰绰,未央拢着烟红披帛袅袅婷婷走过去,低声哄道:“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本宫已经让人把那个小宫侍勒死,扔到乱葬岗子了。人都死了,你还不痛快?”
碧绦哭得越发委屈:“明明殿下昨儿能召我去内宫侍寝,何必临幸旁人?难不成殿下心里没有碧儿的位置了?”
未央摇头,髻上的金底鸳鸯嵌孔雀石珍珠冠子衬得她越发明艳,她细细劝道:“那么晚了,再把你从上阳宫抬过去,更深露重,恐怕你染了风寒。本宫便寻了个宫侍泻火。只**一夜,并不打算临幸第二回,更遑论收房。”
碧绦恨恨道:“分明是他与那孟纯玉容色相似,才使殿下起了兴致!在这世上,孟纯玉便是奴才的劫数。”
未央轻轻将怀中美人抱紧,耳鬓厮磨道:“这世上的人,除了孟纯玉,我都能为你打杀,换你一笑;但你若是敢碰孟纯玉,我就把你挫骨扬灰。”
燕姬的封地位于长城以北的燕云十六州,其中的敬州盛产金丝官燕,雪丝细腻,盏大厚身。每年采了燕窝,敬州节度使都要快马加鞭将上品贡给燕姬。
鸾仪收到十斛官燕,暗道自己身为女子,并不需燕窝滋补。便将一部分官燕送到宫中,孝敬看护自己长大的太卿(3)们;另一部分送去丞相府,给纯玉这个小祖宗解馋。
吴公公给纯玉熬了红杞炖燕窝,细瞧那成色,啧啧惊叹:“老奴在府里伺候了一辈子,也见过些好东西。今日却头一回见如此紧致的上品燕窝,公子,你有口福喽!”
纯玉尝一口那炖的晶莹剔透的燕窝,滋味当真与别处不同,他随口召那小宦娘过来:“跟你们燕姬殿下说,今儿她给我送燕窝,明儿我给她生姑娘。”
吴公公连忙捂住纯玉的嘴,急道:“不害臊,这话也是未出嫁的小郎君该说的?!”
注:
(1)角儿:古代一种饺子,出自《金瓶梅》。
(2)胭脂米:古代一种珍贵作物,呈暗红色,煮熟时色如胭脂,出自《红楼梦》。
(3)太卿:即前朝帝王的后宫君卿,类似于男权社会的太妃。
感谢观阅。
墨儿:这样诬陷一只可爱的小兔子会让你快乐吗?(熊猫头表情包)
纯玉:谈恋爱呢,墨儿你就是我的僚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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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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