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长安食·烧酒

送走赵楚后,魏迟想了想,回房穿好衣裳,去找了王誉。

李复元跟着楚王的侍从一起,去送太子了,王誉便一个人在房内坐着,魏迟去的时候,王誉桌上还摆着未下完的一盘棋。

魏迟事先个原主说好,不许换回。

敲开门后,魏迟走进坐下,直奔主题:“你如何得知楚王今日会派人来的?”

王誉微笑,不言,给她倒了杯水。

魏迟便接着问:“从昨夜到今晨,我都没有见到南星,你可知他在哪?”

这次王誉回答了,淡淡笑说:“南星是殿下从外头雇来的,许是如今不需要了,放他走了吧。”

魏迟沉默须臾,而后抬眸望着他:“……如果我邀请你,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与所料不同,王誉竟没有太多情绪,就仿佛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听了,只微微垂眸,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方才开口道:“魏姑娘说笑了。”

魏迟猛地一怔,要去拿水杯的手顿住,片刻后才缩回。

王誉话语间停顿了一下,继而说:“可否让王某与她说说话?”

魏迟微微垂眸,任由意识渐渐淡去,闭上眼,不看也不听。

她其实什么都不懂。

不懂朝廷,不懂政治,不懂权斗不懂世家更不懂风骨……她不过占了时代的便利。而不管是哪个时代,哪行哪业,从不缺天才。她不过是来到这里,给了他们一个来自千年之后的助力。

催生发展,又是好是坏呢?

这些,魏迟都不知道。

魏迟只是想,至少,此时此刻,让他们的生活丰富一些。

也满足一些自己当老板的私心。

魏迟回去身体的时候,人已经在自己房间里了。

宋池跟她说:“反正长安的店开得好,你也不用担心,你说要曲意接手食肆,曲意这边,你不是也差不多搞定了吗?之后,你就带映之走吧。去晋阳,那是我大哥在的地方,靠近沙漠,那块辖地的王爷也不爱管事——只要我能成功与他成婚,娘娘会护着我的。”

魏迟问:“你跟他说好了吗?”

宋池:“没有。”

“啊?”

“他就是这个性子,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乐意的,他只是一时赌气而已,你放心,我有分寸。”

“……”那赵楚呢?魏迟很想这么问。

她最终没问出来,只是说:“过几日吧,我再把食肆经营一段日子看看,我……我也不知道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娶到、呸,嫁给王誉啊。”

宋池轻叹口气:“好。”

原主没拒绝,魏迟松口气,但没敢表现出来。

其实魏迟还是有些在意,在意赵楚。今日,赵楚刚被楚王接去,王誉与她摊牌,而原主和王誉二人一番谈话后,原主竟就直接要她带着王誉走了——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怀疑,怀疑赵楚是否真的要遇到什么大危险了。

是不是原主觉得,王誉不能继续在东宫了。

因为东宫不安全。

因为东宫……要换人了?

所以,他们要走,他们必须走。

魏迟几乎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自己要那么关注赵楚的安危,关注东宫的存亡,明明她只是一个莫名其妙被拉进来的现代人,一个千年之后的人,对于宫中这些,又怎么懂得?又能帮上赵楚什么?

魏迟只是觉得,赵楚这样心性纯良的小朋友,她不能看着他受欺负。

她必须做点什么——没用也罢,至少,她曾经为了他做过什么,也算是对得起那无法回应的一片痴心吧。

接下来,魏迟便开始想对策。

首先,得要见到赵楚才行吧?

怎么见?

原主的记忆中,楚王赵岭是阴郁疯狂的那类人设。况且,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就是因为大皇子赵柊没有当上太子,而楚王赵岭还是最崇拜赵柊的一个弟弟,对赵楚的态度,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对赵楚的态度,其他人或许没几分真心,但赵岭,若是抓到了机会,怕是真的会将赵楚置于死地的。

赵楚死了,赵柊便是最可能当上太子的人。

魏迟想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问宋池:“你说,赵楚跟兄长们关系都不好,那大皇子呢?我之前瞧着,大皇子分明挺关心赵楚的啊。”

“我不知道。”宋池说,“我又不是谁人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知道他们想什么?我只能说,楚王他们对赵楚的态度和行为,,若赵柊真心觉得不该,早就阻止了,赵柊可是大司马啊,不止是大皇子或者王爷。他是皇子,亦是臣子。”

“好吧。”

魏迟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或许,作为皇子,他是不服气的,但作为臣子,却不得不关照太子。”

宋池笑了声:“你很聪明嘛。”

魏迟没有说话。

宋池沉默片刻,继续道:“魏迟,你想回家吗?”

魏迟没有犹豫,点头道:“想。”而后忽然想到什么,又问:“你之前说玉伤不久后就会走,可现在……宋池,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我害怕,怕玉伤被我牵连,走不了了。”

“不会的。”宋池语气笃定,“能走的。”

“那我相信你。”

——王誉猜出了她们之间的秘密,这是魏迟没想到的。

他们坦白,赵楚陷入危机,也就意味着任务大概,不用多少时日就能完成了。虽然原主没这么说,但魏迟是这么猜的。

而她却做不了什么。

只能等着回去。

……为什么呢?

为什么,也不是特别想回去呢?

可这里她从来不喜欢。她还有家人在等着她。她不能擅自做主。她还要带陈玉伤回去。

魏迟纠结了许久,没有纠结出个结果。

长安食开业的第五天,魏迟依旧在纠结,在拖着时间。

这天,长安食来了位特别的客人,持剑长身而立,面具在阳光下仿佛闪着光——是谢大侠。

“我就知道这个魏老板是你,先前远远看到你的身影就猜到了,只是不太确认,今日刚好游至长安,便想着来确认确认。”

“谢谢谢大侠惦记了。”魏迟笑着回应,此时谢大侠正好坐到桌旁,剑被他靠在了一边。

谢大侠眼眸弯弯,问:“听说你今日在差遣员工接触那个祁今朝?”

魏迟微微叹气:“我听说他极会酿烧酒,有自己的特色,而我正需要,所以就让孟关试着去接触了一下,只不过一直被拒绝……”

至于为什么不用商店里的白酒。

这当然不能说出来。

因为她有私心。

谢大侠轻言:“也是,孟关的兄长是长安名士,让他去再合适不过——只可惜你对上的是祁今朝。他的脾性,可是众所周知的怪。”

“我自然知道,可是也没有其他办法。”魏迟无奈。

谢大侠微微挑眉,又道:“——不过,我可以帮你。”

魏迟顿了顿,思索片刻,问:“真的?”

“真的。”谢大侠朗笑,“我啊,与长安的名士,没有关系不好的,特别是祁今朝,当初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结交上。”

魏迟低眸淡笑,为他倒茶:“那就算了,免得因此事,让你的那些功夫白费。”

“怎么会。”谢大侠的声音带着笑意,“你放心,跟着我混,绝对不会让你饿死。”

话语间,他凑近了一些,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魏迟微微抬眸,便看见他真诚又带着笑意的双眸。

“相信我,魏老板。”

魏迟在心里又跟原主确认了一下,确认这谢大侠对原主没意思,后才坦然回道:“行。”

谢大侠倒是说到做到。

谢大侠带着她,大摇大摆就进了祁今朝的院子,也没人拦,彼时祁今朝靠在亭中喂鱼,听见这明目张胆的脚步声,眼皮都未抬,许是早已有下人来通报过了。

“祁先生。”谢大侠笑着唤他,走近,作揖,“后辈正巧路过此地,得好友相求,想着自己也许久未见先生了,便不请自来。还望先生莫要怪罪才好。”

“我若怪罪你,可还得自在?”似是反问。

但总之接下来祁今朝没再言语带刺。大红色的衣袍鲜亮无比,铺在栏杆,垂落地面,他继续悠哉哉喂着鱼,姿态随性,言语慵懒:“我差人带她寻酒坊,你留下,陪我聊聊天。”

“好。”谢大侠毫不犹豫应下了。

被带离庭院之前,魏迟看了眼谢大侠那边的情况,其实没什么问题,祁今朝三十而立,虽爱酒,却也是名士,有些风度,待后生是友好的。

只是对缙朝皇宫的人介意罢了。

魏迟去了祁今朝家后院的小酒坊,问了些酿酒的步骤和技巧,认真学习了两个时辰。

魏迟其实觉得那两人应当不会真的谈两个时辰。但毕竟是谢大侠带她来的,认识以来,帮了她良多,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至少帮了她,对于这样热心的好人,她总不该就这样扔了他自己跑。

于是放好做笔记的纸张,魏迟给下人说了句,便被带着又回了庭院。

倒是没想到,谢大侠竟真还在,只是身上多了许多酒气。

“谢大侠。”

“嗯,好,走了走了。”谢大侠给依旧斜倚着的祁今朝打招呼行了个礼,转身走出庭,眉眼都笑着,“帮你道过谢了,快些走吧。”

魏迟被他拉着手腕,走出了祁今朝的府邸。

走出一段距离,谢大侠还没放手,同她说:“你呀,想要的都拿到了,今后还是别来这了——开国功勋,开国功勋,你可知,便是你家祖先,参与谋乱,杀了前朝年少的帝王?”

魏迟心中忽而一咯噔,望着他,没回话。

她自是不知道的。

谢大侠停了脚步,转过身来,他们四目相对,周边是繁忙赶路的人们。

“没事,只要你在一日,我便帮你记着。你有什么困难,也尽管来找我。”

魏迟问:“为何?”

谢大侠歪歪头:“没什么,看你顺眼罢了。”

“……”

谢大侠走在前头,她跟在后头。

从黄昏,走到太阳完全落下。

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们停在客栈前,魏迟走了进去,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圆桌边,半晌,又转身去打开窗户。

对面,谢大侠正曲腿坐着,见此转头看过来,微微一笑,只一瞬便轻功到了窗前,将魏迟吓一跳。

“做什么?”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魏迟撇撇嘴:“你帮我这么多,我却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有句话她没说。

——你的身影,很像一个人,那人与他相去甚远,不论是身世还是其他。

但觉着这样直直说出来不好,她便也没说。

谢大侠望着她的眼眸,很认真。

就这么望了几秒,他方才收回眼神,接着粲然一笑,倏忽间,身影随风离去,而风只留下简短的一句。

“鄙人——谢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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