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萧氏的人已经全部处理完了，只是萧离那边还需要大人去看看，陛下想留他大鸿胪的官职。”
“然后，崔辰擅自带兵这事，陛下已经派人去了，过不久应当就会带人来刑部。”
萧腾靠在树枝上，刑部侍郎就在树下汇报，听他没回答，才抬头看过去，十分无奈：“大人——”
萧腾摆摆手：“崔辰你去就行啦，我有些累，歇息歇息。萧离那边，我会找陛下谈谈的。”
刑部侍郎退下了。
萧腾轻轻摇着扇子。
赵楚要留萧离，还不就是为了那食肆，这点，萧腾清楚得很。他劝告过很多次，既然魏姑娘回来了，食肆交给她就行，可赵楚偏不，偏要自己也看着，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此时萧离还被关在刑部大牢里，本身萧离在大漠时有功在先，是肯定死不了的，萧腾对这位小辈也没那么在意，该处理的人处理了，便不管了。
但赵楚硬要留官职，他便要管一管。
他要萧家身败名裂，要他们百年不得入朝。
若做不到，那他这么些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他接受不了。
萧腾去找了赵楚。
实话说，萧腾不想去，自从魏姑娘回来后，赵楚便整日腻歪在魏姑娘身边，处理政务也都有魏姑娘陪着，有个其他人在，萧腾就总觉着自己不自在。
毕竟他的心思，也不纯啊。
他更多的，从来都只有利用。也只是赵楚其实还是孩子心性，才未看出罢了。
“陛下。”但没办法，他不得不去找赵楚，“萧离的事，陛下当真做好决定了？”
赵楚身边坐着魏迟，他看了眼忽然找来的萧腾，知晓他是为什么来的，搁下毛笔，认认真真与他说：“萧大人，萧离有功，也算是缙朝的一个大功臣，若不是他赶去大漠，凭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大漠人们，那么我们避免不了一场战争。”
“萧大人，你知道的，如今形势，绝不可轻易开打。”
“朕也需要他。”
上次一仗没打起来，可北伐之声愈演愈烈，而他此刻继位，更是就这个问题受了许多压力，日日都有劝北伐的奏折来，他们说有宋家坐镇，不愁打不过。
但赵楚不这么想，赵楚也不喜欢这样，如今国库空虚，并不适合打仗。
食肆没放出去，也有这样的原因。
“朕还他大鸿胪官职，而他替朕堵住众臣的嘴。”
这其实无法反驳，一切都是这么有道理。
萧腾也知道，赵楚需要一个人，能坚定不移在他那边。
已经有很多人走了。
赵楚身边，已经没什么人了。
萧腾深知这一点，所以才在最后一次，选择了赵楚，他赌赵楚不会想要他离开，所以，最后再次反水，让先帝交出了帝位。
“萧大人，让朕做一次自己的决定吧。”赵楚望着他，眸色微动，似在请求。
萧腾微阖双眼，摇摇头，“……有关萧家的事，臣不想让步。但如若陛下执意如此，臣又有什么办法，这是陛下的命令，臣自然……无法违抗。”
赵楚：“……”
然后萧腾转身就走了。
只留赵楚心绪复杂。
……
是夜，萧腾在院子里乘凉，等啊等，皇帝没等到，倒是皇后娘娘先来找了他。
魏迟觉得萧腾在欺负小朋友。
所以就按下赵楚，自己替他来了。
萧腾是没想到这一出的，见到是魏迟，惊讶了一瞬，“娘娘？”
魏迟道：“陛下事务繁忙，所以我来跟萧大人谈谈。”
萧腾浅笑：“娘娘想怎么谈。”
“萧大人的事情，我有听陛下讲过……”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个道理，他自然知道，她本也懒得多管，只是无论是为了她的食肆，还是赵楚，她非管不可。
“我理解大人心情，知道萧氏对大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可萧大人，事情做得太绝，也是不行的。”
萧腾眉目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既然娘娘都知道，那便不说其他的。娘娘，我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上，谋划了这么些年，就此放过，我又怎么甘心……”
哪怕只是那么一个人，他也不想放过啊。
当年他一家几口被冤枉抄斩的时候，萧氏不也是冷眼旁观。
他恨啊。
恨所有人，也恨自己。
他没办法原谅，包括自己。
所以哪怕代价再大，哪怕事情做了之后会被万人口诛笔伐，他也不在乎。
自从那天从血泊中爬出来后，他就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想尽办法苟活下来，一步步被萧氏看到，一步步爬到皇帝眼前——
只为了来到这个位置。
揭开当年被掩埋的一切，然后不惜一切报复回去。
不道德吗？是吗？
但那又怎样。
他活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
“萧大人知道陛下会心软，所以无所畏惧吧。”魏迟很镇定，她深吸口气，手指摩挲着茶杯，望向对方，目光忽然带了些犀利，“可也不知道，若是陛下知道你与先皇……”
萧腾猛然一惊，打断她的话：“娘娘慎言。”
萧腾从未让赵楚知道，他很早就只是利用太子的身份，也很早就投靠了先皇。
他一直在权衡利弊。
他以为赵楚做不到如今这个地步，但最后他才发现，他低估了赵楚的狠心。
“……臣知道了。”
实话说，他是不忍心赵楚这孩子知道这些事的，他们相识多年，总归是有点情分。
也是他算漏了。
这位魏姑娘，竟然也是有些东西的。
罢了……
也只能这样了，不是吗？
第二日，萧腾递了辞官的奏疏上去。
他回到屋中，看了眼因为秋日显得有些萧条的院子，又看了看屋内生活的痕迹，开始收拾东西。
“萧大人！”
仿佛是在看到奏疏的第一时间，赵楚就赶了过来，他气喘吁吁，“你要去哪儿啊？”
萧腾没有看他，继续收着自己的东西，回道：“找个清净的地方。”
赵楚有些着急：“你嫌我太吵闹了吗？那我改就是了，我知道身为皇帝不该这样了，我会改的。”
萧腾默默摇了摇头。
赵楚便又说：“是因为萧离的事情吗……”
“陛下。”萧腾没让他继续说下去，萧腾站在屋内，看着屋外的赵楚，抿抿干涩的嘴唇，开玩笑似的开口：“我算计了十几年了……不对，是不是已经二十年了？总之，太累了，再待在这里啊，我真怕我会疯掉。”
赵楚似乎哭了。
萧腾远远的看不清，只看见他抬手抹了抹眼泪，低着脑袋，声音闷闷的：“我好没用啊，谁也留不住。”
萧腾：“你有魏姑娘啊。”
外头起了风。
秋风吹起落叶，显得格外萧索，少年孤零零站在院落里，看起来亦是格外无助。
萧腾终究是有些看不下去，动了动脚，想过去拉他进来，免得凉着。
可赵楚转身走了。
什么都没再说。
萧腾说过的谎话无数，只有这次，一句谎话都没有说。
他真的太累了。
本来也是没打算留多久的。他执着的已经都做了，那留在这里没有意义。
他不喜欢这里。
金碧辉煌，却也像牢笼。
所以没有挽留对方，只是看着那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二十多年的仇恨，随着秋风散去。
而他终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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