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夙蓁被际秋的话分神了。
她确实很久没吃东西了，今早胃里就不舒服，一开始还是隐约抽痛，下车时已经变成持续而剧烈的疼，仿佛整个胃都被一只手扯住翻转过来，痛得她浑身直冒冷汗，却因为腹中空空，什么都吐不出来。
被顾涧西按揉的这会儿工夫，那种剧烈的疼痛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胃里甚至还有些暖暖的。
姜夙蓁的目光落在石桌上，看看点心，又看看荔枝。
际秋大喜，用小银叉子戳了一块荔枝，送到姜夙蓁唇边，“主子尝尝，要是能咽下去，奴婢去给您准备午膳。”
她吩咐小宫女摆上点心和荔枝的时候，并没有指望姜夙蓁肯吃，只是摆出来好看，兴许引起主子的几分兴趣。
荔枝已经去壳去核，只剩下洁白晶莹的果肉，被精致的银叉戳起来的时候，那饱满的果肉颤了颤，看上去就非常鲜嫩多汁。
姜夙蓁试探着咬住，顿了一下，没有反胃要呕吐的感觉。
际秋紧张地盯着她，见那果肉真的被她吃了下去，眼眶一红，抬手飞快抹了一把，高兴地站起来，“主子，奴婢去给您准备午膳。”
巡视一圈回来准备进亭子禀告的曹规正好听见，整个人呆了呆：“啊？”
这小太子也太能折腾人了，他们午膳的时候，小太子一口不吃，等大家收拾整齐上路，这才没走多远，小太子就又要休息，他还以为就歇上一盏茶的时间就继续赶路，没想到竟然要用午膳！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准备午膳？
“午膳也太耽误时间了吧，晚上要赶不到下一个驿馆了。”曹规嘟囔着，声音却并没有控制得很低，亭子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擦肩走过的际秋手指咔吧一声，冷哼一声，“我家主子想什么时候午膳就什么时候午膳，驿馆赶不上就在下一个客栈住。”
曹规也冷哼一声，声音更大：“说得轻巧，咱们这么多人，客栈怎么住得下？布防设岗怎么安排？要是有人趁乱行刺怎么办？”
际秋笑了：“怎么，住驿馆就没有刺客了吗？住驿馆锦衣卫的各位大人就能做好布防设岗了吗？”
曹规张口结舌，脸腾一下红了，他堂堂锦衣卫千户，竟然被一个宫女给诘问了，还是当着指挥使大人的面！锦衣卫的脸都要被他给丢光了！
偏偏宫女说的还没错，太子遇刺可不就是在驿馆嘛，可不就是当着他们锦衣卫的面嘛！
曹规的手按住了腰间的刀，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咳。”亭子里传来一声轻咳，顾涧西声音冰凉：“锦衣卫负责护送太子，自然以太子为重。”
姜夙蓁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并未开口。
际秋抬着下巴哼了一声，快步朝马车走去，管什么刺客，哪怕天塌了，也得趁着主子难得肯吃东西的时候把午膳弄出来！再说，刺客来了刚好，主子本来就一心想知道刺客是谁，要是敢来正好把那刺客的命留下，给莲华太子报仇。
两个小宫女也过来帮忙，她们的马车里本来就偎着一罐鸡汤，是准备给姜夙蓁随时用的，还有跟荔枝一起送过来的鲜蔬，因为是初春，市面上并没有多少水灵的蔬果，这是怕买不到而特意提前给姜夙蓁备下的。
倒是没有肉，因为市面上并不缺肉，稍大点的城镇就能买到，所以没有提前备着。
不过这难不倒姜夙蓁身边的人，几个侍卫埋锅烧火，几个侍卫跟着临冬抱着长剑守在亭子旁，几个侍卫跟着身背长弓的遇夏，双腿一夹，汗血宝马长嘶一声，越过长草坡，直奔不远处的深山而去，很快，就拎着几只山鸡野兔出来，在山脚下的河边清理干净，用荷叶包着带了回来。
两个小宫女坐的马车里什么调料都有，际秋亲自动手，一个山鸡抹上调料裹上荷叶黄泥埋在灶下，一个野兔切出来做个爆炒兔丁，剩下的全都抹上调料刷上油架在火堆上烤，直烤得滋滋冒油，再刷上一层蜂蜜，颜色橙红透亮，香气一飘十里。
曹规一直愤怒地瞪着他们忙活，此时却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咽完才反应过来，紧张地左右看看，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才松了口气，心说这小太子还挺讲究。
他们锦衣卫也不是总能光鲜亮丽，比如那些缉拿追捕逃犯的任务，有时候也得风餐露宿，一般都是啃两口硬邦邦的干粮对付过去，没想到在野外也能弄出这么香的烤肉来。他甚至想问问那个宫女是怎么做的，下次再有露宿山林的时候他也这么干。
尤其那埋在火堆下的山鸡，黄泥敲开，还没把荷叶扒开，那香味就已经馋得人食指大动。
不过刚跟宫女绊了两句嘴，他拉不下这个脸。
际秋很快就把午膳给准备好了。
一盘碧绿的菜心，一盘口蘑炒鸡片，再一份爆炒兔丁，那个叫花鸡和烤架上的山鸡和野兔都各取了最嫩的腿，去骨后切成薄片，送进亭子。
最主要的还是那份鸡汤面，那鸡汤从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偎着，熬得汤汁浓白，下点面条随意一浇，鲜香十足。
本来离他们有一射之地的锦衣卫们都不知不觉地围拢过来，眼巴巴地瞅着。
顾涧西站起身，“臣去巡视一圈，不打扰太子用膳了。”
“别呀。”姜夙蓁刚才还痛得翻江倒海，这会儿胃里暖暖的，看“顾大夫”无比顺眼，“顾大人辛苦了，一起用些吧。”
际秋很有眼力见，送上来的玉箸一开始就是两双，还特意送了小酒壶，“这是梨花白，顾大人尝尝。”
她对这位能治愈主子的顾大人十分满意，既然没学到那按揉之法，自然要让指挥使舒舒服服的，回邺京的路上能一直服侍自家的主子。
顾涧西看看这笑眯眯的主仆二人，低笑一声，也不推辞，重新坐了下来。
际秋也不是小气的，锦衣卫的指挥使帮了自家主子，她投桃报李，把剩下的饭菜分了两半，一半留给自己这边的侍卫，一半给锦衣卫尝尝味道，即便是曹规，她也不计前嫌地送了两大块鸡肉。
锦衣卫们早就馋得不行了，他们是用过午膳的，饿倒是不饿，就是那味道太香，勾得人馋虫都起来了。自然也不在乎多呀少呀的，能尝尝味道就行。
姜夙蓁喝了口热乎乎的鸡汤，烫得嘴巴红红的，热气一扑，乌黑的瞳眸里蒙了一层雾气。
肚子里有了东西，她心情大好，这才说起刚才曹规的顾虑：“顾大人无需担心，驿馆咱们赶不到，但在驿馆之前有一个很大的城，今晚咱们可以歇在城里，吃住的地方我来安排。”
顾涧西捏着酒杯，修长的手指在薄胎酒杯上轻轻摩挲一下。
小太子久居江南，却对路程如此熟悉，知道下一个驿馆有多远，还知道沿途的城镇。
就好像心里有一幅地图似的。
果然不像表面那样单纯天真。
而且，小太子自己可能没发现，刚才又忘了自称“孤”。
好像已经习惯了自称“我”，戒备谨慎的时候会记得改口，但放松下来偶尔就忘了。
沉沉黑眸在那张白皙小脸上划过，顾涧西颔首，“好，听太子殿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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