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拆了,一行人畅通无阻,直接进了东宫。
顾涧西看着小太子纤瘦的背影渐渐远去,马鞭在掌心轻轻敲了两下,低笑一声,翻身上马,睨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曹规,“走了。”
曹规直到爬上马背,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跟小太子说不上熟悉,但同行这些天,总觉得小太子就像个富家小公子似的,娇气精致,白白嫩嫩一小只,除了喜欢让他们家大人去服侍之外,平时性格很软,甚至可以说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没想到啊没想到,脾气竟然还挺大。
那位詹事府白大人在家里收到东宫大门的时候,脸色一定很精彩。曹规不由得设想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
不过,小太子这脾气发得真没错,没见过哪家主人回家,家里仆人紧闭大门的,尤其这主人还是离开八年。
这一次,纯粹是那詹事府活该。
他扭头看了一眼抬着东宫大门走远的一队侍卫,摇摇头,策马跟上了指挥使峻拔的背影。
……
大门拆了,姜夙蓁在众侍卫簇拥下进了东宫。
东宫是属于太子的小朝廷,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皇宫,沿着中轴线走过去,宫殿巍峨,翘角飞檐,琉璃瓦在阳光下明亮耀眼。
际秋本以为自家主子是第一次到东宫,可能会不熟悉地形,正想着揪个下人过来带路,却见姜夙蓁走得稳稳当当,脊背挺直,脚步不疾不徐,先来到前殿。
前殿是太子议事的地方,如果说内阁六部是属于皇帝的朝廷,那詹事府就是属于太子的小朝廷。如果太子一直在邺京,那他应该在前殿与詹事府众人商议过无数政事。
可此时,整个前殿空空荡荡,院子里青石板的缝隙间冒出杂草,无比华丽精美的雕梁画栋上竟然结了蛛网。
看起来就像是曾经香火鼎盛的寺庙,不知何故再也没人光顾,变得衰败破落。
际秋强压怒火,一撸袖子,“主子,奴婢这就给您打扫干净。”
姜夙蓁并不言语,甚至脚步都没有片刻的停留,直接向后殿而去。
后殿是太子的寝宫,除了太子住的正殿外,还有不少大小不一的院落,那是给太子的女人们住的。不过现在太子孑然一身,没有太子妃,没有良娣,更没有低阶的侍妾。
整个后殿鸦雀无声。
临冬抱着剑一言不发,遇夏则是把手指掰得咔吧响。
侍卫们都是一脸愤愤。
际秋脸色难看,又怕自家主子难过,轻声道:“不就是打扫宫殿吗,奴婢一个人都能做,主子您歇一会儿,奴婢保准给您打扫得干干净净。”
两个小宫女连忙凑过来,虽然没说话,却双眼亮晶晶的,握住拳头,一看就是准备动手开干。
姜夙蓁抿唇一笑,白嫩的脸颊边浮起小小梨涡,“急什么,咱们舟车劳顿的,先歇会儿。”
院子里原本有些植株,虽然没打理枝蔓横生,但能看出来这些本来都是名贵花木,只不过几乎要被高高的杂草掩盖。
花木旁有棵梧桐树,看起来有几十年的树龄,树干高大,只是此时没到花期,光秃秃的有些萧瑟。
梧桐树上系了个秋千,姜夙蓁走过去,手指摸了摸,喃喃道:“竟然还在。”
际秋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姜夙蓁曾经见过这秋千似的,可主子从来没进过东宫,甚至为了不被人撞见和莲华太子一模一样的脸,都从来没到过邺京。
她想了想,可能是姜夙蓁听莲华太子说起过这个秋千,看姜夙蓁纤白的手指抚摸着秋千上结实的藤蔓,际秋问道:“主子想坐吗?”
这次,姜夙蓁点了点头。
临冬和遇夏过来,仔细检查过,发现这秋千并不是用麻绳系在树上,而是用了数根鸡血藤编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依旧非常结实,别说坐一个姜夙蓁,就算是坐三四个人也不会断。
际秋带着两个小宫女,仔仔细细地把秋千擦干净,姜夙蓁这才坐上去。
她并不需要人推,而是脚尖点在地上,前前后后地轻轻摇晃,叹道:“上次……之前我坐秋千,还需要人抱着,这次却能自己坐在上面了。”
可惜,当年抱着她坐秋千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她仰起头,琉璃瓦折射的阳光落在清澈的眼睛上,有些刺目,眼睛酸酸的。
姜夙蓁闭着眼,把那点酸涩缓缓憋了回去。
她没有发话,侍卫们也没有离去,而是散落在院落各处,守卫着她的安全。
临冬和遇夏一左一右站在秋千旁,预备着如果姜夙蓁从秋千上掉下来就去把她接住。
际秋凝望着姜夙蓁,总觉得她的心情非常不好。也许是因为来到了东宫,而这里又是莲华太子从小长大的地方,让她想起来嫡亲的兄长。
春风带着几分寒意,拂过姜夙蓁纤长的睫毛。
突然,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匆忙而混乱,好像很多人过来了。
侍卫们神情戒备,姜夙蓁却抿唇笑了笑,“不怕,是来洒扫大殿的。”
话音刚落,一群人涌进了寝宫。
“殿下——您可回来了——”
“太子殿下——您让老臣好等啊——呜呜呜——”
“呜呜,臣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殿下了——”
哭嚎的众人一股脑扑到姜夙蓁面前,噗通噗通跪在地上,叩头不止,口中呜呜哀嚎。
姜夙蓁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摇晃的秋千停了下来,她眉眼含笑,颇有兴致地望着跪在地上的这些官员。
一个个衣冠楚楚,官服穿得整整齐齐,在地上叩头这么半天,额头都不带红的。
领头的一个四十来岁,着绯红官袍,补子上绣着花里胡哨的孔雀,恰是正三品的官服,看来就是那位非常珍视东宫大门的詹事府的白詹事了。
白仲平用力揉了把眼睛,把一双混浊的眸子揉得通红,哀哀哭道:“殿下,微臣可算是盼到您回京了!前些天接到您回京的消息微臣职是日也盼夜也盼。”
旁边一个瘦小的男人帮腔,“是啊,殿下您可不知道,白詹事日夜煎熬,熬得人都憔悴了。”
姜夙蓁瞥一眼白白胖胖的白詹事,笑了一声。
薛神医给开的药已经过了药效,此时她的嗓音已经恢复,带着一丝丝沙哑,并不严重,更像是刚刚睡醒的慵懒。
再配上她原本软甜的吴侬调子,即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一声笑,已经上跪在地上的人失了神。
那瘦小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个清隽秀雅的少年郎,玉白锦袍外披着雪白蓬松的狐裘,更衬得那张小脸白瓷般透净,一双圆溜溜的乌黑眼睛,清澈水润,灵动无比。
太子离京时才九岁,生得粉雕玉琢,跟个雪团子似的,眼下的小太子因为身子抽条,看起来纤细了很多,但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影子,只是那张脸雪肤花貌,比幼时更盛几分。此时小太子唇边含笑,让人仿佛看到了百花盛开。
小太子眸光流转,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田承望心头一跳,他毕竟是个六品官员,不像守门的小太监那样容易被容貌所惑,被太子一看瞬间就醒过神来,脑门在地上重重一磕,“臣田承望见过太子殿下。”
“哦。”姜夙蓁点点头,田承望身形瘦小,穿一身青袍,官服上的补子是鹭鸶,是个六品的文官,应该是白仲平的下属。
白仲平不着痕迹地瞪了过来,田承望这才发现自己本来正帮腔白仲平,却因为看太子的脸呆住而卡壳了,连忙继续,道:“白大人日夜思念殿下,前阵子突然听闻殿下遇刺,悲痛忧心之下,就病倒了。”
白仲平接着说:“微臣就算病了,也每日都到东宫来等着殿下!”
田承望再帮腔:“对啊对啊,白大人就在东宫眼巴巴等着殿下,结果不小心染了风寒,病得更厉害了。”
白仲平:“臣病得起不来,也就今日没过来,没想到殿下就回来了!殿下,看到您没事,臣真是太——”
“咳咳。”
没等他抒发胸臆,姜夙蓁轻咳一声,“既然是思念孤而发疾,那如今见到孤了,还病吗?”
“……啊?”白仲平愣了愣,“见到殿下,臣的病不治自愈!”
姜夙蓁点点头,“那就好,孤正有事要各位大人帮忙。”
白仲平险些控制不住笑出声来。詹事府是专门辅佐太子的小朝廷,可太子当年说离京就离京,根本没跟他商量,甚至走的时候都没有带詹事府的任何人。
现在还不是灰溜溜地求他。
他要像遛狗一样溜这个小太子,直到小太子变得跟狗一样听话!
白仲平努力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太子殿下有事尽管吩咐,微臣万死不辞!”
“呃,倒也用不着死。是这样的,孤有洁癖,这么脏乱的东宫孤可住不下去,就劳烦众位大人亲自动手,帮孤把前殿后殿角角落落都打扫干净吧。”姜夙蓁淡淡道。
“……啊?”白仲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