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亦晨:“……”
网吧里的人大多在打游戏看直播,没人管别人在做什么。但说不上来为什么,迟亦晨总隐约有些莫名的羞耻,他下意识就插上耳机,调暗了手机屏幕。
“悲盘”似乎没看评论区,完全不受影响,安静地尝着新上的菜,发出细微的咀嚼声。只见他不紧不慢,几乎快把一盘热菜吃完了,评论区满是着急的问号:
【什么菜啊哥哥,快介绍一下,看着怪好吃的】
【?怎么还有人有空看菜的?】
【哥哥做别的事的时候,也是这么沉默又能干的吗】
【让他慢慢吃啊,上哪儿找这样的AMSR】
“悲盘”拿餐巾沾了沾嘴,喝了口茶,继续悠悠点评:
“红烧海三宝,黑板上的时令菜,说是必须十五年厨龄以上的师傅才能驾驭。黄鱼、鲳鱼、九肚鱼,这几条鱼都是一烧就化的,大小和肉质不一样,烹饪时间和火候也不一样,这三个海鲜一起烧,确实有难度。除了卖相差点,口味没得挑。”
“龙皇两面黄是今天唯一失望的菜,勾芡的海鲜浇到两面黄上,就说是广东和原帮师傅的联手结晶了。我看着两位师傅还在异地恋,一个在上浦,一个还在广东,手都没牵过,全家上下只有糖在结晶。”
“悲盘”好歹点评了一顿饭,评论区却当他放屁:
【哥哥,这家餐厅有甜品吗?没的话我可以】
【我近,我先来】
【我也不远,哥哥多吃几道】
【考考大家,红烧海三宝,有哪三种鱼?】
【我知道,我知道】
【偶遇、躲雨、和哥哥一起洗鸳鸯浴】
迟亦晨脸上有点热,脱了外套,揉着眉头看评论区,边看边笑。
上一世的“悲盘”也是这样的,明明不露脸,偏偏很受欢迎。直播的时候,迟亦晨跟着评论区的姐姐们瞎起哄,完了回头两人私聊,“悲盘”在那儿生闷气,迟亦晨就继续“哥哥”、“哥哥”得叫,翻录屏,把那些诨话给他再说一遍,直到对方气得不回消息。
“悲盘”直播一次,迟亦晨前后能逗他两次。
屏风后的两个服务员交头接耳一番,一个服务员笑盈盈走过来,问他:“先生,给您添点茶?”
悲盘在桌上做了个谢谢的手势,这才看评论区。
镜头里,悲盘老师的胳膊从容地靠近,满屏幕都是他的宽肩,他慢慢划起手机屏幕。
……然后,他轻柔的动作就凝滞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冷冷笑了笑。“悲盘”今天衬衫外套着件费尔岛毛衣,看起来十分邻家,回话却一点都不邻家。
“……我就想找人聊聊吃的,你们发什么疯?”
“没见过人吃饭是吗?你家饭菜平时飘进嘴的?”
“筷子……你要经得住洗碗机的高温烘干,也不是不行。”
“当甜品那几位,你们得先学会闭嘴,毕竟甜品不说话。”
“哎,多骂一句我都嫌浪费。”
“不要刷礼物了,再刷又要上榜了。”
迟亦晨:“……”
怎么感觉这个“悲盘”更凶了?他犹豫了一下,掏出纸笔,把这几句话记了下来……
然而评论区全是被骂爽了的抖m:
【嗷嗷哥哥嘴好毒,喜欢,不知道亲起来是不是也辣辣的】
【哥哥能换个地方骂我吗,那种大大的长方形的软软的地方】
【别听ls的,哥哥哪里骂我我都行】
【我是筷子!哥哥继续骂我!高温洗我!求求了!】
服务员送上餐后水果,镜头里,灰色毛衣的身影却干坐着,没动。
看不到他脸,但迟亦晨感觉他可能生气了。
想也是,他直播是想找个懂吃的陪他聊聊,谁知引来那么多狂蜂浪蝶,反倒更显寂寞,还不如一个人安安静静吃饭呢。
迟亦晨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想了一会儿,在评论区打字:
箩卜山鸡小迟货:【是黄鱼、鲳鱼和九肚鱼】
箩卜山鸡小迟货:【黄鱼、鲳鱼是东海海鲜,九肚鱼在南方沿海更常见一些】
箩卜山鸡小迟货:【比起那个海皇两面黄,这道菜其实反而更像浦广两地的融合菜】
箩卜山鸡小迟货:【悲老师,我们这没河鲜卖,苦命留子想问问,自己在家做熏鱼,可以用什么鱼代替?】
屏幕里的人动了。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在一个地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在桌子上轻轻点了几下,似乎在思索:
“有点意思,被你一说,我想起来,这家餐厅,草头圈子是叫碧绿圈子的。”
“而‘碧绿’是广东人的叫法。”
“以前从没注意过,现在看来,这家餐厅可能是浦粤融合,在原帮和周边菜色的基础上,加入了粤菜的精致考究……”
男人慢条斯理地叉了几片水果,看了眼屏幕:
“……小迟货?你在西海岸?你问的熏鱼……”
Lv100被嫌弃的小番茄【这题我会!用巴沙鱼!悲老师看我!!】
Lv100被嫌弃的小番茄【老师从来没叫过我名字!!我满级大粉,你看看我啊老师!】
男人轻笑一声:
“别听她的,不要用巴沙鱼。巴沙鱼大多越南产的,那片水域不干净。”
“小迟货,西海岸应该能买到新鲜的海鲈鱼,海鲈没什么腥味,完全可以用来做熏鱼,记得刮鳞片。”
【完了,我好爱吃巴沙鱼,我不干净了】
【悲老师悲老师,那我们土澳人民呢?用什么鱼合适?】
评论区还在吵吵闹闹。男人没等到小迟货回复,便关了直播,买单离开了。
夜已降临,两公里外一个网吧里,打各种游戏的人都有,大家激战正酣,打杀声不绝于耳。
没人听到,最便宜的座区,昏暗的角落里,一个穿着朴素的男孩抱着膝,呜咽出声。
第二天,迟亦晨找了两个附近的中介,看了几套房子。
接近年关,房子供需都在减少。一套像样点的房子,起码要六千左右,还要两个月的押金,半个月的中介费。
但迟亦晨没半分存款。
中幸大厦破产,在被拖欠了三个月的薪水后,迟亦晨的原身倪乾坤被连夜辞退。迟亦晨从昏暗的亭子间里醒来,翻箱倒柜,只找到厚厚一沓欠条,张张都签了“倪伟才”的名字。还好原身每天打扫办公楼,跟几个脸熟的白领姐姐加上了微信。听说他有困难,她们都纷纷借钱给他,迟亦晨最近才把这些借的零头还清。
现在的破亭子间,一晚他都不想住。如果响姐和纤羚路的帅哥肯预支给他工资,他说不定能在年前把住处定下来。
看完房子,不知不觉,迟亦晨又来到网吧,有意无意刷起了“悲盘”的视频。
“这里本来应该用新鲜番茄,但现在的番茄……你们知道的,我还没饿到吃塑料的地步……”
视频里,他在做一道红酒青口。“悲盘”做视频向来比较随意,什么都录,什么都剪,做出来的视频不像一件商品,像朋友发来的吐槽视频。
他确实从来没把自己当过网红,自始至终都是抱着对待朋友的心态。
他在视频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背景里,扩音喇叭响亮吆喝“回收旧彩电……”
他等了好一会儿,等声音小了才继续:“罐头番茄真是被低估的伟大发明。”
“啵”得一声,玻璃罐头被拧开,“悲盘”啧啧:“听,现代工业的声音。”
迟亦晨跟着笑。
迟亦晨上一世的父母和哥哥,这一世在社交媒体上的痕迹并不多。迟亦晨通过哥哥常用的id找到了他这一世的微信号,但没敢加好友。哥哥头像用的是跟妈妈的合照,迟亦晨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悲盘”成为迟亦晨重生以来最大的慰藉。
上一世,迟亦晨十七岁就出国留学了。那时候自媒体还没繁荣,他跟着少数一些菜谱博主学习做饭。他问“悲盘”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熏鱼用什么鱼。
然而,那个看起来牛逼哄哄、经验丰富、无所不能的留子博主,竟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鱼。
两人只好各自查资料、逛市场,试了好几次,最后才一致同意,海鲈鱼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一来二去的,话匣子就此打开。
彼时,两人都是学生,课业繁重,app上时不时的红点和未读消息,点开是“悲盘”那特有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常常是迟亦晨一整天的快乐源泉。
熏鱼呀熏鱼。
这辈子,没了迟亦晨,“悲盘”还是琢磨出来了啊。
迟亦晨划到下一条视频。
“这家面馆看着不起眼,其实大有玄机。”
“当初是跟朋友喝多了,半夜两点,附近就这一家吃的,才硬着头皮过来。”
“结果谁知道他们在牛肉面里放柠檬草?”
“……”
“悲盘”还没说完,迟亦晨“通!”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
旁边座位的小哥转过头来,惊魂不定地看他一眼,又赶紧转过头,“哎,下路,下路!”
两年前的视频,餐具和摆设都有变动,但是格局和光线没变。
迟亦晨冲出网吧,坐上小电驴,一把把把手拧到底。
这不就是他常去的那家牛肉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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