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到几乎郊区的地方,还要爬上小半段的山路。虽然并不难走,但是对于谭连这种爱睡懒觉的人来说,算得上折磨。
“你要上多长时间的课。”谭连边走边看着李佳嘉轻快的步伐,耐性全无。“你要是缺个司机,让李叔给你雇一个不就成了,干嘛拉上我。”
跑在前面的女生这才品出了点对方不愉快的味道,赶紧退下来陪着笑脸,“哪能把您当司机啊,我一个人学多没意思,不得找个伴儿啊,况且你爸不也很赞成吗?省得你这个假期又每天窝在家里长霉。”
谭连懒得搭理眼前这位精力过剩的少女,打小就上兴趣班成瘾。大一的暑假去学了电吉他,转眼到了寒假,也就是现在,又想着闹中取静一回,非要学书法。
李佳嘉和谭连是发小,可两人的脾性大相径庭。李佳嘉永远“抛头颅洒热血”,而谭连不会在自己不感兴趣的事物上下一点心思,是“节能主义”。
“不过你爸找的这什么老师啊,住这么偏,野人吗?”谭连醒了些,开始找点话聊。
“这可是我爸费了老大劲才找到的老师,大书法家,人从来不教学生,也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闲的没事干,我爸托了好多关系才让他教咱们俩的,你感恩点吧。”李佳嘉像豌豆射手似的说个不停。
谭连的刘海好长时间没剪了,眼皮上感觉刺刺挠挠的,心生烦躁。又不是他想学的,他只关心,在上了两回课后,要找个什么借口摆脱鹤发童颜的书法老师。
“到了!到了!”李佳嘉打开未锁的铁门冲了进去,“哇,好漂亮的房子!”
谭连将视线从地面移开,映入眼帘的一栋二层的木质房子,前面有一个小花圃,最近天气还不算冷,里面叫不出名字的花开得还算好。侧边有一大块空地,除了支着遮阳伞和桌椅,还摆着比较古朴样式的秋千。
再走进去一点就到了房子面前,三阶矮矮的台阶,连着木制的平台,门是推拉的,李佳嘉摁了门铃,没响,趴在玻璃上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人,没想到门没锁,一下子就被推动了。
李佳嘉想到昨天在微信,老师提到可以直接进房子里来,就脱鞋进去了。“哎,人家老师姓迟,等会见着了记得问人好。”
谭连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瘪了瘪嘴。
“老师怎么不回我微信......他昨晚说我们到了可以自行参观一下。”李佳嘉叫了两声没人应,就坐在沙发上,无聊地划着手机。
谭连从小住在市里,全是钢筋水泥,没见过这种精致的木房子,像个艺术品,连大部分家具也都是木制的,而且电器和各种小装饰都搭配得很和谐,恰到好处地透露出一种淡雅又平静的舒缓感。
颜色以原木色和白色为主,让人感觉内心莫名的平静,甚至想忍不住想融化在这个空间里了,看这陈设,即将要见面的老师是个很注重生活品质的小老头没跑了。
“连连,不过人家现在不在,咱就在这等等。”李佳嘉的指令下慢了一步,谭连已经像只刚被带出门散步的小狗一样积极地探索起地图来,影都没了。
谭连发现这房子结构挺简单的,进来是客厅,一边摆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是归置好的各式各样的纸张和毛笔,正对着一个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玻璃擦得很干净,可以看到外面院子里很漂亮的植物们和远处山的轮廓。
直走是餐桌和厨房,餐桌不大不小,盖着米色的刺绣桌布,桌上摆着清香的百合,两边各放了两把修得圆融可爱的木椅子。厨房收拾得干净整洁,用具都摆得整整齐齐,调味品一应俱全,原木风格的橱柜一尘不染,能看出主人的使用痕迹,而且打理得用心。
再往里是卧室吧,谭连就没推门进去看,而是打开了侧面出去的一扇小门,顺着连廊走到后面,谭连看到了一个人。
房子后面是伸出比前面长出许多的木制平台,旁边种着一棵枝桠延伸到二楼的果树,视线往下,便是一个躺在摇椅上的青年人。
青年人睡着了,身上盖着浅灰色的毛毯,堪堪从肩头落到腰间,身上穿着最普通不过的棉质米白色睡衣,小臂伸到一侧,地板上散着一本掉落的书。
他的头发看上去很是细软,但是感觉又很浓密,乖巧地往好看的方向长,完全不同于谭连每一根头发都有自己想法的自然卷。从裸露的足,到侧倾的颈,再到精致的脸,都像上好的白瓷一样纯洁无暇。
谭连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符合他审美的五官。
有着东亚人那种难以描述的和谐柔美,一点点高的鼻梁长得那叫一个一气呵成,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侵略性,但是嘴唇稍微有些许厚度,唇形饱满,唇色也是浅浅,像小猫鼻子一样的粉,又让稚嫩的感觉占了上风。果树枝叶间洒落的光斑,投到他的脸上,整个人身边浮着微尘。
谭连觉得自己成了一条鱼,面对冰冷的鱼钩,只为那一口食,紧紧咬了下去。他连呼吸都慢了,蹑手蹑脚走了过去,蹲下,很近地看着这个未知的青年人熟睡的脸庞,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被一点一点撬动。
小时候,谭连很爱吃饼干,但妈妈说饼干吃多了容易上火生病,不让多吃,谭连自己也曾吃零食吃病过,不敢太放肆。可家里人一不在,他总是会拿上一块,吃完,再拿上一块,信誓旦旦这是今天最后一块,直到盒子空了,倒是很像现在的状况。
青年人一开始是纤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像仍在梦中。谭连还没有反应,直到他的视线对上那双染着慵懒的眸子,他还是像被施了定身术。
对方打了个哈欠,睫毛上沾了水汽,黑曜石一样的瞳孔没什么光泽,应该是人还在游离的状态,却带着一种天然、不自知的性感。
“你好。”青年人还躺在摇椅上,抬起手遮了遮光,阴影下,谭连看见了他嘴角挂上淡淡的笑,以及听到了他那拖着小尾音的问好声,低低的,黏黏糊糊,有着与爱丽丝拿到的那瓶带着“Drink me”标签的饮料相同的魔力。
谭连一下就愣住了。直到李佳嘉的大嗓门由远及近地穿透过来,他才又回到了人间。
“迟老师!你原来在这啊!”李佳嘉过来的时青年人已经从摇椅上起来了,谭连才发现他很瘦,身高跟自己差不多,只是矮小半个头,不过整体看却显得单薄许多。
“抱歉抱歉,你是小李同学吧,本来想说在这里看会儿书等你们的,没想到睡着了,我先去准备准备,你们都先进来吧。”
话音刚落,人就已经闪进房子里了,响动几乎不可闻,谭连的视线也跟着受阻。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那书法老师?”谭连的手虚空指了指。李佳嘉看他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直接回道,“是他啊,不信你上网搜,迟稻,很有名的。”
“你们快来客厅吧,要上课了。”声音从房子里穿过来,听不真切,谭连没由来地紧张。两人再回到客厅,迟稻已经端坐在那张长桌上对面了。他换了条汉麻质地的立领衬衫,盘扣一个一个扣得很服帖,人又板正又挺拔,鼻子上戴了副金丝细框的眼镜,更添了几分儒雅。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迟稻,这个假期呢,你们就在我这里写写书法玩,不需要像完成任务一样。不过放心,我会尽我所能教你们一些东西,希望你们能在我这能喜欢上书法。”迟稻话说得官方,嘴角始终带着笑,给人很温和的感觉,可是谭连却始终觉得是不太好真正亲近的样子。
接下来,两位学生也报上了名字,迟稻随意展开一张宣纸,别说边写,他的手指很修长,指节分明,因为肤白,手背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细细的血管,手上动作富有节奏感、清晰又肯定。
“理论的东西我就不多讲了,你们年轻人也不爱听,我就简单说说,学书法的话一般从正楷开始,这是最基础的,先做到平正……”
谭连觉着近在咫尺这个人,嘴巴一张一合,手里的毛笔横折撇捺,落在的不是他的耳里,他的纸上,而是他的思绪,暗影浮动间被一下子被扯到了某片密地。
不多时,纸上便出现了两个名字,“我没写错吧。”迟稻用了浓墨,字结体宽博,墨色黑且亮,厚重、朴茂,一如他的双目。谭连第一次觉得自己普通的名字变得如此好看。
“老师写得真好,连连你的名字都顺眼了不少。”李佳嘉是属麻雀的,不过也好在有她。
之后,三人坐下,迟稻边给他们讲讲书史,边带着他们开笔,按理说是要拿水泡开,迟稻让他们拿手把笔头的毛全搓开,像飞竹蜻蜓一样双手飞快地搓着笔杆把杂毛都甩了出去,他说这样开笔最快。
李佳嘉问这问那,兴趣正浓,迟稻也都给她耐心地讲解和回答,他的声音是极其好听那种,咬字有自己的风格,没有任何口音,就是每句话末带着点不明显的拉长尾音,稍稍有点软,感觉即使是背诵乘法口诀,也能让人陷入浮想联翩之中。当然,这只是谭连个人的想法。
谭连心思根本不在,手伸到桌子底下玩手机,百般无聊地在网上搜索迟稻,网络资料的主图,是一张他穿着西装站在讲台上的照片,表情神态倒是和面前的人倒是大差不差,就是有点距离感,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了,画质很糊。
谭连偷偷瞄了一眼本人,看上去比照片上还要好看上许多。
在接下来就是一些个人资料,什么师从哪位大家,获得的一连串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奖项,还有书法协会的名誉主席、某某大学的客座教授,简直优秀得令人咋舌。
但最令谭连吃惊的要数迟稻居然已经三十二了这件事,他还以为最多比他大个两三岁,毕竟光看脸是真的很年轻。看来鹤发童颜,也没完全说错,至少占个“童颜”。谭连在心里笑了一声,忍不住又偷看了本人几眼。
一开始迟稻先教他们握笔,然后就是写些笔画,李佳嘉这边进行地挺顺利的,就是谭连这边手指不懂怎么摆,像长在一起的秋葵,又总是抖,握不好笔,李佳嘉嘲笑他手当脚用。
迟稻走过来稍微附身握住谭连的手,谭连人僵得明显,“别紧张,一开始是会很难的,我带着你写一下。”迟稻握住谭连的手,施了点力,带着他的笔走,自然会好些。
可是谭连的注意力根本集中不到纸笔上,因为迟稻突然靠近让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柠檬味,很是清爽,而且附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细腻、有力,触感难以言喻。不知怎的,脑子充血,脸也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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