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但是陛下到底心软,只是下令为李迹挑选国舅崔志中,中书令关蒲冲作为少保,只令李会景日后不得进保傅殿入读。

再后来,李会景年纪已到,即只身去了封地北域,而同期陛下留李迹在京的理由却是“年幼不谙世”。

明迦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模拟着明日可能的情景。

她不想出错,起码,不想因为自己的错误拖累他。

令娴剪了烛火,想劝明迦早些歇息,却见她格外认真,话到嘴边还是噤了声。

——

翌日清晨,明迦早起作大祁命妇妆,由穆氏亲送上了马车,一路摇晃至大祁皇宫裹春门处。

候了不多时,承安殿常侍刘玉匆匆敢来,宣召王妃入府。

明迦这才下了憋得闷屈的马车,踏上青石宫道。

皇后内宫距离宫门处还有大段的距离,常人不准乘舆前行,是以明迦带着融真一步一步跟在刘常侍身后。

天光方才大亮,窄长夹道上宫人皆低头掩面,脚步匆匆,寂静如死潭,明迦不禁想要抬头一窥上方露出半方天空,却被融真压声提醒道:“殿下,慎重。”

见她的面容不同寻常的严肃,明迦在心底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承安殿正室内,嵌珠琉璃香炉之上青烟袅袅,金丝鸾羽毡毯之上,一坐一立两道身影。

承安宫女官立于屏风之侧,看着明迦头悬闹春扑花冠,步履稳重地走近,面容因连日赶路算不得好,只略施了粉黛,难掩眼下青黑。

刘玉顿足引礼,明迦即双膝着地,举臂长拜叩首。

“臣妇明迦,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圣安。”

崔皇后抬手,声音柔和:“快起来吧。”

明迦正谢恩起身,突然感到一双手来扶她的胳膊,她一愣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惊为天人的美人脸。

眼前之女眼眸含笑,眉目温柔,穿着气度国色天香,腹部隆起,在承安殿上又如此自由,明迦猜出她是李迹的太子妃袁笛水,于是起身又朝她行礼:“见过太子妃。”

袁笛水腰身不便,颔首回了个姐妹礼,崔皇后低头呷了一口茶才道:“是个知礼的,过来我瞧瞧。”

明迦这才上前几步,抬眸看向高位之上慵然神贵的人物,恭敬应道:“谢娘娘。”

崔皇后打量了她不甚合身的宫服,开口仍带着淡笑:“孙掌仪在你婚前亲量的尺寸做的衣裳,到这会儿竟然大了不少,想来你一路来是受了苦了。”

明明是体恤的话语,明迦没由来地眉头一跳,笑答:“自古赶路者未有不辛苦者,儿臣路上被人贴心伺候护卫着,是儿臣的福分。”

崔皇后垂首呷茶,眉间若有若无地带着笑,“正巧,太子妃今日进宫,为本宫带了些将养身子的药膳。本宫老了,再吃什么好物补益身子也是无用,不如你带了去,好好将养身子,邧王孤寡,也好早为他添个子息。”

说罢凤指轻抬,一侧垂眸无声的婢女轻移至她身后,手法娴熟地替她揉着头穴。

明迦一愣,袁笛水眸中亦闪过一丝异色,但崔皇后已是一幅疲乏不欲多言的姿态,明迦只能应承:“谢娘娘,谢太子妃。”

“赐座。”

她这才走到太子妃身侧坐下,见她面色有些不好,伸手去握她的手,发现竟异常冰凉,明迦诧异,袁笛水先冲她笑着摇摇头,示意无妨。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明迦不欲多言,但袁笛水也异常沉默。崔皇后缓了一阵才抬眸开口道:“鸣翠,你去取本宫那支珠钗来。”

鸣翠闻言停下按揉动作,转身去了后室,不一会儿就捧来了一只紫檀嵌金木匣。

鸣翠将匣中之物呈到明迦眼前,崔皇后适时道:“先前太子第一回带太子妃入宫时,本宫也赏了她一支珠钗,虽不起眼,好歹也是本宫为人母的一片心意。”

“你看看,可还喜欢?”

凤纹六曲银盘之上是一只金花叠形宝石圆钗,分层珠色各异,交叠生辉,璀璨夺目。

明迦只看了一眼,旋即起身叩首:“十二钿金花只配凤仪,儿臣乡野出身,敢受娘娘恩典,不敢受此物。”

台上之人闻言未语。

明迦额贴地面,双臂撑地。忽然想起在路上她向关定求证皇后“弃幼保大”的传闻究竟是不是真的时,关定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给她讲了个故事。

“有时我父亲进宫讲学,我也会随他一道去。每次下学,都能碰见娘娘站在殿外等候两位殿下。”

她刚想问舅父大人明明是太子少保,为何娘娘会同意李会景随同听讲。

关定看出她的疑惑,继续道:“太子授学风雨无阻,娘娘也日日坚持亲临殿外侍读。温熙公主出生后,与两位哥哥感情都很好,有段时间,公主隔三岔五闹病,病榻之上吵着闹着要李会景陪她养病,不肯放他去上学。”

她问,“怎么了。”

“公主六岁,正是记事的年纪。隐约发觉每月有不少日子里,李会景要在下学后回到皇后宫内,重则受鞭笞,轻则长跪一夜,不得阖目。”

明迦内心震骇:“是...少保讲学的日子?”

公主小孩心性,不忍哥哥受罚带病上学,故寻借口扣下他,实际是在保护他。

明迦忆及此,被隔着毡毯仍传来的沁骨寒意晃了神。

她记得关定最后跟她说的是,公主后来告诉他,皇后娘娘其实并未阻拦李会景,是他自己要去跪的。

那一瞬,她似是想象出当年殿内烛火熄寂,少年脊骨单瘦,目不斜视,倔强地请罚的场景。

明迦心里一横,索性继续道:“儿臣故国盛产玉瑙,宝物虽多,残石废晶亦多,是以见惯石玉,不喜鉴辨,对美玉晶石别无嗜好。”

长久无声,合礼的跪姿绝不易于维持,明迦阖目咬牙强撑。即便如此,仍能感觉到头顶那道目光,冷寂执着,威逼人心。她突然明白,李会景绝不是自讨苦吃,崔皇后威仪不容轻,绝不会默许他的僭越,只是在无声地逼迫他放弃。

半晌,崔皇后风步轻移至前,一道阴影顿时拢住明迦。

片刻之后,崔皇后身影微动,“罢了,你不喜此钗,换一只便是,何必较真。”

袁笛水从看清珠钗样式后便拧得死白的双手,在听到此话后如蒙大赦般的泄了劲。

明迦闻言谢恩,退回了座位,饶是不喜喝茶,现下也只能用茶水来润润发涩的喉咙

之后,崔皇后神色无异地又和她们二人说了许多话,明迦都只是心不在焉地应着,脑中不断思索将才她的意思。

一开始,明迦并不能猜透为何崔皇后一面绝弃李会景,一面还要暗中派人干涉邧王府内事务。她以为她的矛盾在于,她先是一国之母,后才是一位普通的母亲。但是今日一面,明迦心中却渐渐生了窦疑——她以皇后之位威胁她,看似威厉,实则是暴露了她的偏执。

她借着喝茶的动作去看皇后的面容。她虽年岁不轻,容光却依旧动人,肤脂细腻,通体透露出一种一辈子居于高位的威仪与不屑。

喝过一盏茶,崔皇后借口乏了,将她二人打发了。

明迦行了礼,从承安宫里出来,沿着来时的夹道返回宫门。

太子妃怀有身孕,皇后特许她乘轿,于是两人一坐一站并行着,却都没有说话的**。

快要出宫处,不远处李迹一袭朝服,面容冷肃地朝里走来。

夹道狭长无岔口,明迦一时避无可避,干脆默立于轿侧,静候他走过。

李迹上前和袁笛水说了些话,背着明迦,她饶是不想偷听,也因为距离过近的原因听到太子妃娇柔的声音,“母亲念叨你很久了,快进去吧。”

她垂首,余光之中瞥到李迹抬手抚了抚袁笛水的头。

她心里来不及诧异李迹如此温柔的一面,他已经朝她走来,明迦颔首行礼,在他的身影擦肩而过时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身侧有声音响起:“站住。”

她站住,没回头。

他伸手就要来拧她的下巴,明迦后躲一步,将脸面向他,眸色冷淡。

“见过太子殿下。”

李迹冷笑一声,“难怪他舍命要救你,原来是只忠心耿耿的好狗。”

明迦面上并无怯色,垂眸看着地面。

李迹沉声:“说话。”

她抬眸,直看向他,“臣妇犬吠之声,恐污了殿下金耳。”

李迹不气反笑,“这么喜欢做狗?”

“穷途末路之人,不露出獠牙就保不住性命。”

李迹默了一瞬,似是避开明迦视线般地低头拂衣,“看来他教你教得很好。”

明迦一时不知他是何意,顺着话茬:“多谢。”

李迹不欲多说,迈开步子就走。明迦回神,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捏紧了双拳,她放松下来去看太子妃,出人意外地发现她的目光中居然带着一丝…悲悯。

明迦示意轿夫起轿,冲她笑笑,示意无事。

袁笛水酝酿片刻:“你不怕他。”

明迦抬眸看她,眸中有不解之意,袁笛水见状低头,一手抚着孕肚:“很多人都怕他。”

明迦来不及细想,问道:“难道太子妃姐姐怕他?”

她摇摇头,“不怕,只是…在皇后娘娘的地方,和他亲近不起来。”

明迦一愣,想起殿内她冰凉的双手,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袁笛水继续道:“我是个傻的,一见面就觉得喜欢你,有什么话都和你说了,你别放在心上。”

她眸中柔意无边,明迦突然觉得…李迹似乎也并不像她想的那般坏,毕竟,他将自己的妻子护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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