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遇白事吃席

宋白一愣,连忙扒着桌子过去查看:“我去!一万?”

这么大礼!

慢慢撤回身体的宋白小声对老赫说:“不用这么多的,你是不是多敲了几个零啊。”

老赫不以为然摇摇头:“没错没错,不算多!”

宋白仰头盯着他:……

一个字——壕!

随了一万的大礼,这个消息就像一枚炸弹落下,迅速在院子里炸开窝。

大家目光都纷纷瞧着这个高大的外国人:

“嚯,徐老蔫还认识外国人啊。”

“老外啊,稀罕。”

“有钱人,随一万,牛逼。”

……

徐老蔫的哑巴大儿子徐东贵听闻,跑过来忙不迭咿咿呀呀的比划半天,虽然不会说话,但宋白看得出他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如何感谢是好。

宋白直接拉住他的手,亲切道:“徐叔,我知道,这位是我的一个朋友,专门来品尝徐爷爷的酒的,既然遇到了这事,就让他也入乡随俗吧。”

徐东贵急得眼睛里含着晶莹。

直到旁边走来他媳妇,腰背弯的十分厉害,几乎直不起来,村里都喊她“齐罗锅”,这徐家媳妇倒是个直爽性子,直接道:“宋家丫头,你快带老外客人上座坐下吧,随了这么多,算是贵客了。”

宋白狡黠道:“徐婶,哎,那你得管酒管够啊。”

徐家媳妇一甩膀子:“好好好,只管往饱了喝。”

宋白带着老赫坐在长条板凳上,村里的宴席基本都是几张四方桌摆在院中,旧时称八仙桌,配四根长板凳,坐八个人。

初坐这种细条长凳,老赫还有些不稳。

“小心点,”宋白提醒道,随即起身给老赫倒了一杯茶,“等会就开席,你就可以品尝红酒了。”

老赫点点头:“嗯,期待。”

徐老蔫九十多了,走的安详,也算是喜葬了,院子里热热闹闹的,要不是悬挂的白缎随处可见,瞅这喧腾气氛还以为办喜事呢。

院门口草垛旁边搭上帆布棚,支几个炉子,摆上案子,再租来成套的灶具、桌椅、餐具,在棚子底下开火,就办起了大席。

老赫似乎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忙事人川流不息,唠嗑八卦的村民呱噪不已,让他兴奋的目光四处好奇打量,应接不暇。

宋白瞧见,笑说:“老赫,你是第一次体验吃席吧。”

老赫狠狠点头:“对对对,吃席,这叫吃席?”

宋白喝了一口茶:“在中国农村,排面最大的一定是吃席。这么说吧,不管是刮风、下雨、下雪,还是下冰雹,都不能阻挡人们吃席的脚步。水里、猪圈、草场、大棚、不管在哪里,只要能摆下桌子就能开一场席。呼朋唤友,总之只要亲戚在就能成席。”

老赫兴致勃勃听着:“哦,好有趣。”

旁边的社牛胡大妈忍不住插话对老赫道:“歪果仁?哪国的?”

老赫热情回应:“泥好,法国。”

胡大妈扯着嗓子继续聊:“法国,那得老远吧,欢迎啊,咱们红莲村的红薯可甜可甜了,买点?”

宋白听闻笑着起身给她倒茶:“老姨,人家不是来买红薯的,这事我在操心,您啊,安心吃席。”

“好好好,”那胡大妈整了整自己的一头羊毛卷,眉飞色舞,又向老赫身边凑了凑,欲言又止的,

“哪个……老外啊,你今年多大了啊?缺不缺老伴儿啊,我老头子走得早,孩子也都成年了,这不……”

宋白一听,一口茶“噗嗤”喷出来,忙不迭打断:“咳咳,老姨,你你你……也太……哎,别吓到人家。”

老赫估计听明白了,抿嘴乐着:“民风淳朴,喜欢啊。”

宋白使着眼色让那胡大妈闭嘴,大妈觑了她一眼,随即一脸不情愿扭回去身体。

宋白连忙转换话题对老赫道:“说吃席,咱们继续说,我们中国人的吃席,不仅是一种传统,更是对团圆的庆祝,对美好的向往。喜怒哀乐、春种秋收、婚丧嫁娶、年节祭祀……人生的大事小事,都通过一场场宴席将亲朋好友串联起来。”

“嗯,好有意义。”老赫扭头看着那边支起大锅,热气腾腾的气息,咽了咽口水,“好期待,中国美味。”

那边胡大妈又坐不安分了,开始迫不及待给普及:“嘿嘿,我早问过了,先给你说道说道:烧肘子、咸烧白、红烧鲤鱼、四喜丸子、芝麻山药、过桥豆腐、清炒时蔬、干煸香菇、扣肉......有鸡有鱼,俩汤十个菜。”

宋白忍俊不禁:“老姨果然吃货哈,老赫这我都不知道呢。”

老赫听闻大开眼界,对着大妈比大拇指:“厉害。”

受到鼓励,大妈顿时摇头晃脑又含羞带怯:“另外,偷偷告诉你,这些我都会做,你要是喜欢吃,我可以天天给你做呀。”

宋白:……老姨你是真社牛!

老赫:“哈哈哈哈……”

大妈继续显摆:“咱们镇子里最高规格是24道菜,其中热菜16道,凉菜8道。更重要的是,吃完大席,会将没有吃完的菜,用盆或者塑料袋装回去,再热热吃才好吃,那叫杂菜,也是大席的精髓。”

“哦,精髓!”老赫记下了。

宋白抬起头,看了看上方,烟青色的晌午,寒风料峭,一只落单的乌鸦在院里寒枝上叫了几声,许是那位离世的老人对后人最后的几句叮嘱……

这时院子正面灵台已经了搭起来,正位挂着二十四孝图,供台上摆着祭品和纸扎的童男童女。

孝子贤孙一身白,守着逝者像开始大放悲声。不时有乡亲来吊唁,来送逝者最后一程。

旁边,镇上专业送殡队伍已经到位,将乐器架好,牛村长跟他们嘱咐着什么。

随即,就听一声唢呐激昂划破喧闹。唢呐声响起的同时,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牛村长带着白色纸帽子,在旁边低吟呜咽,声音拖着长长的尾调:

“千年琵笆,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剧终,初闻不识唢呐音,再听已是棺中人。黄泉路上人消沉,望乡台上忆前尘……”

这徒然涌来的气氛,让老赫浑身一个激灵。

宋白凑近低声解释:“这是唢呐的顺口溜,大概的意思就是只要唢呐一响,就代表着有人去世。唢呐这个乐器也就是差不多你们葬礼上的钢琴曲,烘托气氛的。”

老赫无声点头。

唢呐声音继续响着,音色突出、粗狂高亢、音量极大。只要唢呐一出声,其他所有乐器都会黯然失色。

丧葬吹唢呐,本就是为了表达晚辈的诚信和孝顺,并且吹唢呐烘托气氛,有些喜丧还能起到热热闹闹的场景。

宋白觉得唢呐声很让人上头,是一种没有规矩的,天生天养的音乐,绝不是供人消遣的响器,而是诠释村庄的悲喜哀乐。

吹唢呐的老人,干瘦,用尽胸腔力气吹着,唢呐悲伤、委婉、呜咽,一曲《大悲调》,似乎在诉说着徐老蔫的前尘往事,那些临终前来不及叮咛的牵挂,留恋和不舍。

此刻这响亮的唢呐声仿佛扮演着灵魂渡客的角色,赋予生命最后的呢喃。

声音在村庄的上空回荡,每一个听到心里的人都惆怅哀婉,似乎想到将来自己的那一日……

嬉闹的小孩子不懂死亡和悲伤,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看热闹,间或收到长辈的低声嗔怒。

老赫似乎第一次听如此悲悯的乐曲,竟然情不自禁哭了起来。

眺望着远处,宋白也不禁想起逝去的母亲,眼角湿润,缓和片刻才露出如炬目光:我习于冷,志成于冰。我要让这贫困红莲镇脱贫致富,雪里彤红。妈,你放心,我一定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帮你实现镇子致富的心愿。

随着唢呐声落下,天空也渐渐落下雪花,雪花越落越大,不多时,人肩膀头顶已落满白雪。

伴着落雪吃席,老赫擦了擦眼角,笑说:“浪漫。”

宋白“嗯”了一声。

这时,牛村长仰着脖子,用尽全力发出一声长鸣:“开~席~~~~~”

“好好好!”院子里像被按下重启开关一般,才再次恢复热闹,喧腾。

该哭哭,该笑笑,该吃吃,该喝喝,这才是日子,鲜活的生活。

老赫看着这一道道过程,感慨颇多,但碍于中文有限,只发出俩字:“真好。”

端盘子人每上一道菜,都是会笑着托着长音:“让点,让点,菜来了,别洒到的身上喽!”

坐餐桌外侧的顾客便侧卧,交出空间,便于上餐撤菜。

大厨听闻有外国人,特意亲自给这一桌上菜,并亮着嗓子白活起来:“外国友人在,那我老郭得好好介绍介绍。”

“这一道,烧肘子,肘子经过焯水、炖煮等一系列步骤,再搭配秘制酱料,色香味俱全。那种酥烂的口感和肥而不腻的滋味让人回味无穷。”

“咸烧白,选用五花肉,搭配梅菜、红辣椒等调料蒸制而成。这道菜的肉质酥烂、味道咸鲜,吃起来既有肉的口感,又有梅菜的清香和红辣椒的辣味。每一口都能品尝到那独特的风味,让人仿佛回到了家乡的餐桌前。”

他的语调越说越快,像是说快板一般,老赫频频点头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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