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1.

杨城的冬天比任何地方都要冷一些,顾溪许穿着厚外套,碎发散落在额前,坐在钢琴房内盯着面前冰冷的钢琴。

他从包里拿出钢琴谱,摘下手套,将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黑白琴键上,深吸一口气,手指开始演奏。

曲子的压抑,手指移动的速度开始变快,像是什么要冲破牢笼。

外面开始下起小雪,但完全没有影响到顾溪许的演奏,反而让他更加沉浸于自己的音乐中。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收回手,松了一口气。

门外响起掌声,顾溪许回头望去,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位少年。

“很抱歉打扰,但这是一很完美的演奏。”他穿着棕色外套,戴着围巾,笑得明朗,眼里满是赞许。

顾溪许红着脸回了句谢谢,低头有些慌乱的将谱子放进包内,又迅速戴上手套。

他还不想离开,于是只能坐在原地。

“我可以进来吗?外面有些冷,我想在这多待一会。”

顾溪许不敢抬头看他,只是点了点头,并抬手指了指角落的椅子。

“我叫江识温,认识的识,温暖的温,艺术系的,你叫什么?”江识温将椅子拿过来,坐在离顾溪许一米远的地方。

“顾溪许,小溪的溪,赞许的许。”他答得小声,半张脸直接埋进了围巾里。

江识温觉得顾溪许有意思,弹奏的时候整个人自信大方,一离开钢琴竟然变得和仓鼠一样。

又坐了一会儿,顾溪许已然有些扛不住。

整个人被包着,暖的让他有些想睡觉。

江识温看着他脑袋一下一下的点着,勾起唇角。

“你不回去吗?等人?”江识温开口提醒,快要掉到地上的顾溪许。

顾溪许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江识温看他没睡醒的样子,有些想笑,到底是看出他的心思,起身准备离开。

“谢谢你让我进来。听说钢琴房会让人产生绘画灵感,所以过来看看。现在看来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顾溪许看着他离开,开门的一瞬间,冷风溜进来,让人不禁打哆嗦。

那一天,父母刚好离婚,而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他,谁也不想养。

顾溪许坐在钢琴房,哪也不想去,一个人消化了一下午,最后接受了这个现实。

江识温进来短暂的说话和陪伴,让他胡思乱想的大脑有了一丝冷静。

顾溪许觉得江识温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魔力。

说不上来,但和他待在一起,顾溪许就会愿意靠近他,甚至想要接近他。

刚见面如此之后,更是如此。

但是他太胆小,什么也不敢,唯一认识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2.

顾溪许在大学附近找了一份工作,想在过年之前赚到足够自己在租房内待上一个寒假的钱,以及自己下个学期的学费。

老板面目有些凶,他指了指合同,说:“一节课,你三我七,后期再看。”

顾溪许点了点头,签下合同,他没有实习经验,也不敢和老板讨价还价,只能上最累的课,拿最少的钱。

教小孩子总是最累的,不想学,哭闹的事情经常发生。

面对这些情况,顾溪许根本束手无措,一遍一遍无力的说着别哭了。

其实他自己也想哭,但他忍住了。

每周六有个三年级的小女孩叫江淑芸,下午两个小时的课,很安静,也很听话。

顾溪许尤其喜欢她,可能也有私心,因为她也姓江。

这周六外面下着雨,教室内开着热空调,顾溪许给江淑芸上完课,便坐在教室这里等待家长来接。

没想到,来的人是江识温,他拿着伞,站在外面,与上次不同,他穿了一件风衣,还有一条黑色的围巾,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偶手套。

一进来,江识温就认出了他,和他打招呼,“你在这里做兼职吗?还挺巧,这是我妹妹。”

顾溪许对上他的视线有些慌乱的点了点头,“嗯,应该会做长期,小芸很听话,学东西也很快。”

“是你教的好,你的钢琴也很厉害。”江识温客套的回应,把手套给江淑芸带好,直起身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吧,要是以后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告诉我。”

顾溪许愣了愣,然后伸出手,将自己的联系方式打了进去。

头像是一架白色钢琴,上面停留着一只小小的黄色蝴蝶,这是顾溪许初中参加钢琴比赛时无意中抓拍到的。

江识温发送好友申请,晃了晃手机,笑道:“记得通过,回聊。”

然后拉着江淑芸离开了。

顾溪许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中,拿出手机通过那条好友申请。

一切都好像很凑巧,明明前几天还在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加他,今天就加上了。

手指拂过琴键,顾溪许按下轻快的三个音。

他想,真好。

窗外的雨下的很大,少年的心事让整个琴房都有些闷热,直到教完最后一个小孩,顾溪许的脸依然很红。

但他不在意,只是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回到宿舍。

一回去,他就扑到了床上,打开手机翻看江识温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真丰富,有和朋友一起喝酒,有自己的画,还有数不尽的风景照。

顾溪许觉得他能盯着江识温的朋友圈看一整天,每一条都好有意思。

不像他的朋友圈只有钢琴谱,唯一的置顶还是他获得全国一等奖那首曲子的录像。

与其说是朋友圈,顾溪许更把它当成备忘录。

一个和自己这么格格不入的人,就这么相识了。

3.

顾溪许看朋友圈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竟然意外的舒服,结果导致他第二天上课差点迟到。

他匆匆地跑进教室,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角落坐下。

一节思政课,顾溪许拿出手机准备找找谱子打发时间,亮屏却看到江识温发来的信息。

——我看这个谱子挺有意思的,可以麻烦你教教我吗?如果太忙,拒绝掉也没关系。

顾溪许点开图片,是自己18岁时写的一首原创歌曲,很轻快的小调。

当时在家弹过一次,后来扒谱子,去学校,忙起来后便再也没有弹过。

顾溪许盯着谱子,敲下一个好字。

他并不是想向江识温炫耀自己的钢琴有多厉害,他只是想和江识温多待一会。

——你从小学钢琴吗?看你的朋友圈都是谱子,还挺有意思的。

——初中开始的。

顾溪许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夸赞,这让他觉得有些无地自容,更多的则是害羞。

——你呢?画画是从小学的吗?

——不是高中学了两年,后来自学。

老师的声音一句一句传过来,顾溪许的世界里只有江识温。

他一直觉得江识温很厉害,现在也不例外,自学考上了这个学校得是有多优秀。

——你今天下午方便吗?我今天就想学。

——方便。

——那我们下午两点在上次那间钢琴房会和好吗?

——嗯。

短短几句话,两个人就确定了下一次的见面,顾溪许将手机丢进抽屉,整个人趴在课桌上,心脏跳的很快。

他想,怎么就同意了呢?明明还没准备好,下一次见面。

并且一个下午自己也没有准备,就要给他上课,如果出错了怎么办?会不会很尴尬?

他想的太多,以至于到后面老连老师说的作业也没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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