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蔚蓝如洗,午间的阳光洋洋洒洒,从常青树的绿叶上倾斜而下,落在水泥地上变成不规则几何形状的光斑。
陆峙的手指修长,中指更是突出,比断掉的小半截筷子还长。
苏墨视线在清厉指骨处流连几秒,拒绝道:“算了,我就用这个吃。”
她把口罩往下拉,夹着断掉的筷子,从胡萝卜丝炖肉里挑了一筷子胡萝卜出来。
附近没有垃圾桶。
出于不想浪费的精神,苏墨夹着一筷子胡萝卜丝扭头问道:“弟弟,你现在正是长个的时候,胡萝卜营养价值很高的,要不要多吃点补充补充营养?”
四目相对。
苏墨险些筷子都没夹住。
眼神顺着曜石般的黑眸,到眼睑那颗小痣,滑到他挺立的,有个小驼峰的鼻子,最后到抿着略显苍白的薄唇。
一百分的下半张脸。
不,应该说是一百分的整张脸。
就是那种看过之后觉得——这种眼睛果然得配这样的鼻子,这种鼻子果然得配这种嘴巴。
作为一个美术生,苏墨没任何旖旎的心思,纯把这种绝配的五官当作艺术欣赏,她感叹道:“山寺弟弟,你长得好鬼斧神工啊。”
除了这个词想不到该怎么去形容他的整张脸。
陆峙也是明显的一愣。
苏墨摘下口罩的下半张脸,和她的眼睛完全是两种风格。唇色嫣红,笑起来嘴角像有个小钩子,配上她棕色的鹿眼,有种纯真和少女的欲混合在一起的天真明媚,像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
苏墨眼睛一弯,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怎么,没见过漂亮姐姐啊?”
阳光倒映在浅棕色的瞳孔里,像一片金色的海。
温和的风拂过,荡起一片涟漪,波光粼粼。
木筷被捏紧,陆峙转过头看向对面那棵郁郁葱葱的常青树。
贫瘠的土地,有一颗树苗在完全不讲道理,野蛮地生长。
陆峙没说话侧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侧面不再是口罩包裹着的轮廓,露出了分明的下颌,头与颈的折角处有一条像是折角过大而留下的交界线。
苏墨盯着看了半响,发现是道颜色极淡,细长的疤。
陆峙察觉到她的视线,“看什么?”
她指了指那处。
他转过头去,语气轻描淡写:“被酒瓶划的。”
“啊?”苏墨想到那种不良少年抡瓶子的场面,有些惊讶,“你还打过架啊?”
陆峙似乎不愿多说的样子。
她小声嘟囔:“该不会是为女孩子争风吃醋,被人打的吧?”
“吃饭。”
“哦。”
虽然好奇,但看陆峙这样也不好继续打探**。
她回过头继续吃饭,默默扒拉着菜,胡萝卜在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视线里出现了饭盒的一个角,苏墨下意识的问道:“干什么?”
他不看她,抛出三个字,“胡萝卜。”
.
三天后的清晨,六点出头。
方舱医院的特殊性,进到里面的时候每个人都需要穿整套的装备,防护服加护目镜。
防护服是白色的连体衣,拉链在后面,穿脱都非常不方便。现在物资紧缺每人每天就一套,穿上的时候就更得小心翼翼。
四人正式开始上岗工作,黄言希和叶安安两个人密不可分跟连体婴似的,指望不上,苏墨反手碰不到拉链,只能求助旁边的陆峙。
他已经穿好,宽肩窄腰,宽大的防护服仿佛量身定做,而她的袖子太长,还需要卷一圈。
“陆峙,帮我拉下拉链。”苏墨悄悄将袖子卷好。
陆峙瞥了眼她的动作,“嗯。”
她转过身,头皮突然一紧。
估计是早上头发没扎好,有几根头发丝卡进去了。眼看就要到进场的时间了,再加上这防护服密不透风闷的很,苏墨语气有些焦急,“我头发卡进去了。”
话落,感觉到背后的人慢慢俯下身子,温热的鼻息喷在后颈上。
有些痒。
她不自觉的缩了下脖子。
头发被扯住,本能反应,身体往那处疼痛去倾斜。
“嘶。”
“转过去。”
陆峙的声音低沉,还带了些挠人的哑。
太近了。
耳朵烧的滚烫,心跳加速。
发丝与指尖缠绕间有种奇异的,微弱的酥麻感。
苏墨有些不自在的耸动肩颈。
一只手轻按在肩头,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别动。”
“哦。”
发丝被一圈一圈从冰凉的铁质拉链中解开。
苏墨咬住了下唇的软肉,感知到头发被一一顺出来后,她连忙转过身拉开距离,回头与陆峙的视线对上。
“那个...谢谢,”她垂下头掩饰心里一丝莫名的慌乱,生硬的转移话题,“这防护服也太闷了吧,你不热吗?”
陆峙垂睨她细软的发顶,右手虎口处有根遗落的发丝,他用拇指将其碾转至食指,在指腹间来回摩挲。
“不热。”
苏墨小声嘟囔:“真是冰块做的。”
“怎么,你很热?”
“还...还好吧,”苏墨回答的很结巴,她有种回到高中时期上晚自习偷溜被巡查的班主任正好抓包的错觉。
不是,她在这怂什么啊?
她鼓舞义士气,昂首挺胸抬起头,义正言辞下定论,“你不热是你不正常。”
陆峙看着她,双眸黑如纯漆。
定格几秒。
苏墨败下阵来,移开视线瓮声瓮气道:“也不是,是我穿多了。”
几步距离外,黄言希拿笔在叶安安的防护服上面写字。
“我去看看她们在干嘛”苏墨撂下一句小跑离开,凑了过去。
见她走远,陆峙敛眸,拈起指腹间的发丝将它顺在掌心。
发丝是棕色的,细的橡根蜘蛛丝,在泛白的手心静静躺着。
.
防护服每一件都长得一样,人有高矮胖瘦,除了个别像陆峙那样又高身材又逆天的人能把其穿出不同风味,大部分粗略看去都是一模一样的白团子。为了防止认错这种不必要的麻烦,在防护服上标记名字或别的符号就成了一个小文化。
黄言希的叶安安的防护服上分别是各自的名字和加油二字,她们俩衣服的左下角还有一个她看不懂的符号,大概是她们俩特制的暗号。
叶安安:“你和陆峙不写吗?”
“要写啊......”
写当然是要写的,但刚刚的气氛,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你们还磨蹭什么啊?”黄言希是个直爽的性子,当即就向那边传唤,“陆峙,你快过来帮苏墨。”
苏墨:“......”
我真是谢谢你。
陆峙朝她们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然后偏头问黄言希,“做什么?”
黄言希指着叶安安的背,“喏,就等你们了,赶紧的。”
他言简意赅说了一个字,“笔。”
苏墨在发呆,她还在思考这二十年来没有过的陌生感觉。
男女之间那点事,她不是不了解,毕竟有两个男生作为发小,多少耳濡目染了些。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陆峙摊开手掌,重复道:“笔。”
思绪被打断,苏墨决定不想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大概就是衣服穿多的缘故,才会闷热。她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只笔递给陆峙,转过身把背挺得老直。
陆峙:“写哪儿?”
这不废话,“当然是显眼的地方。”
落笔在左肩上方,苏墨以为陆峙会写在脊背那一条,这里显然和她想的不一样,她表示疑惑,“为什么写这里?”
“最高点。”
“什么?”
“写着方便。”
苏墨很快反应过来,“你在变相说我矮?”
陆峙:“......”
她轻哼一声,“往下写点,写大点!”
陆峙懒得与她争论,弯下腰,手往下挪,黑色的笔尖在白色的防护服上勾勒,一笔一划极为认真。
他垂眸看着她背上的名字问:“就写名字吗?”
沉思不到一秒,她施施然道:“那就再加个——牛比。”
“......”
感觉到笔尖一顿,苏墨偏头问他:“怎么了?”
“没事,”陆峙看着她背后的名字,嘴角扯了一下,“那我写了。”
见他慢吞吞地,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给书画题字,苏墨催促着,“你快点,我也帮你整一个。”
“只要名字。”陆峙把笔递给苏墨。
苏墨摆摆了手,一副“我知道,你别多嘴”的样子。
笔尖落在他肩线下方。
她眨了眨眼,迅速挪到腰间加了一行小字。
“你加了什么?”陆峙淡声问。
苏墨抿唇笑,“没加啊。”
从小因为字的问题不知道被苏耀和陈茉心两个人诟病多少次。
墨式字体,医生病例,潦草到自成一派。
“是么。”
“嗯嗯,魏昭有事要交待,我先出去等你们。”苏墨撒腿就往外跑。
陆峙转过身望着那个逃窜的背影,提步跟了上去。
一旁的黄言希瞥到他背上的鬼画符,笑的不行,仔细认了许久,好奇地问道:“你们是姐弟?”
陆峙停下脚步,“什么?”
“她给你写的字。”黄言希解释道。
他在苏墨拿笔在他腰间写字的时候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安分,现在没有多余的物资重新换一套防护服,始作俑者早就跑得没影。
不过几个字而已。
陆峙随意地问了句:“写的什么?”
黄言希憋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有事就叫山寺弟弟。”
“包君满意。”
说完她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有没有觉得这很像那种,电视剧里卖.身的小倌对客人说‘我活很好快来点我,包君满意哟’。
陆峙:“?”
“哈哈哈哈哈,安安,你快过来看啊!”
叶安安好奇地凑过来看,掩着嘴开始小声地笑。
陆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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