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花宫闲坐的半晌,贪狼暂时忘却了烦忧。然而,逃避之后,那些令他烦闷的人与事便以更加强势的姿态占据所有思绪。
极目远眺,胡杨林墙之外,黄沙漫漫,荒芜贫瘠。
那寸草难生的沙地,一如他与廉贞这些年的感情。
九万年。
整整九万年。
这样长的时间,一块寒玉都能被捂暖。
这样长的时间,一片荒芜的北荒已经能筑起绵延百里的胡杨林墙,而他与廉贞相识相伴九万年,却怎么也开不出花,结不出果。
廉贞恬静淡然,甚少有什么能扰动她心绪。
最初,也是贪狼怀着满腔热忱的爱意追逐的廉贞。她态度淡淡,他不以为然,自信地以为,总有一天可以打动廉贞。还自信地以为,缔结姻契是这场追逐的终点。
可现实,却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这场追逐,永无终点。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廉贞的心都不曾为他跳动一下,这桩婚姻有或没有,对廉贞而言并无差别。她的态度始终淡淡,常常让贪狼觉得,她成为他的妻子,只是在完成紫微帝君交代下来的一桩任务而已。
每一次归来再远行,她永远只会平静地送他出门,不会像百花仙子那般殷切期盼他归来;他回到紫微垣,耳鬓厮磨,情动之时询问她“可否想他”,得到的也总是沉默;两地相隔,他三四封信笺,她往往只回一封,有时甚至是一个月方回他一封。慢慢地,贪狼也便不怎么传信了。而他不传信,廉贞竟也从不主动联系他。
这让贪狼失落又气恼,越气恼就越强迫自己不去联系廉贞,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不与廉贞传信。这一次,廉贞主动传了玉简过来,他起初是有些激动的,但激动之余又很是气愤,便将玉简置于一旁,不予理会。
他也想让廉贞感受一下,没有立刻得到回信的感觉。
谁曾想,这是廉贞传给他的最后一道信笺,且,这封信笺也并不需要他去回复什么。
此后如参商,天涯不想见。
贪狼捏着青玉简,只觉胸口堵得厉害。
其实,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他是知道的。百花仙子暧昧的试探,他也知道。最合适的做法是明确地拒绝,他更加知道。可是——他贪婪啊,不想放开苦苦追逐的廉贞,又想得到那种被人依恋、崇拜的感觉,想要在某一处有一道期盼着他回家的目光。
所以,他任由与百花仙子的暧昧滋长,从不点破。他想着,没有逾越之举,就没有对不起廉贞,旁人也无法指责他。
若是廉贞听到传言,会在意,会吃醋,他甚至还会高兴。
然而,当廉贞真的听到了传言,既没有哭闹,也没有质问,只是留下一封玉简而去。他心中只有失落,廉贞是那样冷静,诀别地都如此冷静,连挽留他的想法都没有。
也许,她等这个机会许久了,她早就想找个理由同他分开了。贪狼恨恨地想。
心烦意乱间,他敲开了掌命司大门。
掌命司的小仙们见到天枢星君,不约而同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胆大的还窃窃私语起来。
不用特意听,贪狼也知道这些小仙在议论着什么。
司命星君将贪狼迎入司命殿:“天枢星君这会儿来,是帝君有什么指示吗?”
“帝君并无指示,贪狼此来是为私事。”贪狼与司命星君见礼,跨过门槛,进了司命殿,温言道,“吾妻廉贞自贬下界,不知司职何处,特来询问一二。冒昧打扰,还请司命见谅。”
掌命司主管神人下凡历劫之命格,与下界联系最为紧密。故而,在十多万年前,紫微帝君索性将与下界相关的所有事务交予了掌命司,其中就包括神君贬谪到下界之事。
廉贞没有告诉贪狼,自己去了何处,紫微帝君那,贪狼也不敢多问,只得自己来掌命司问一问。
司命星君奇怪地看了眼贪狼:“天枢星君客气了!只是,廉贞下界,并未司职什么。”
“没有司职?那便是下凡历劫了,星君可否将命格拿予我看看?”
司命看贪狼的眼神更为古怪,摇了摇头,道:“没有命格。”
“嗯?”贪狼眉头一皱,心底的疑惑更重,“这是怎么回事?没有司职,亦没有命格,她如何能下界去?”
“天枢星君竟是不知吗?”司命深深看了眼贪狼,神情复杂难辨,“廉贞是自削神骨而下界的。没有仙骨,便已非神君,自没有任命。而沦为凡人,那自然该去下界,便也用不着命格来约束她。”
“你、你说什么?廉贞她做了什么?”贪狼神色大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司命幽幽一叹,重复道:“廉贞自削仙骨,弃仙籍而下凡去了。”
“她疯了!”
司命拱手而立,沉默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是疯了。”
削神骨是什么?那是只比灭神魂来得轻些的刑罚,紫微帝君执掌寰宇的这数十万年里,只有三位犯下重罪的神君得此惩罚!
廉贞未曾犯错,却放着好好的神君不当,自削神骨去做了一个凡人。别说贪狼不相信,司命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完全不能理解。
廉贞是铁了心要下界去,不惜为此剔除仙骨,不给任何人挽留的机会。而她为何执意如此,司命隐约猜到了原因。
他看向贪狼,声音低沉了几分:“也许,她不是疯了。只是你我都不曾想到,一向软脾气的她,断舍离起来是这般决绝。”
贪狼在听到“自削仙骨”时,已是六神无主,再听司命说到“断舍离”,更是脸色煞白,踉跄地朝后退了几步。
贪狼明白了,是廉贞要与他断舍离。
没有神骨,便沦为了凡人,弹指间就会老去、死去。廉贞玉简中说,此后如参商,天涯不相见,不仅仅只是地理上要同他分开,更是想用生与死来彻底与他割席。
她竟厌烦他到了这种境地,不惜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摆脱他,连玉衡星君这样的位子都不要了?
果然,她早就想与他分开了,就算没有百花仙子这样的事,她也会寻个理由来和离。她不想担上始乱终弃的骂名,就等着他犯错,只是——
贪狼痛苦地闭上眼:“司命,她为何要如此?她不爱我,不想要这桩姻契,为何不说呢?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她。且,她已寻到了理由,作何还要折腾自己?”
“她不爱你?”司命神色变了几变,语气骤然尖锐起来,“天枢,你说的是什么浑话?是你心有他念,给自己寻的理由吧?廉贞若不爱你,以她那性子,当年就不会允你姻契;若不爱你,何需在乎你与哪个仙子情意绵绵;若不爱你,又怎会独守静云山那么多日夜?若不爱你,哪里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
司命的话,让贪狼有一瞬间失神。
听司命继续说道:“她下界之前来过掌命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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