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星猛地睁开双眼,眼前的画面从清晰再度沉入朦胧。
她身下的触感柔软又舒适,和她的身体一样,像是一床被子。只不过她躺着的是干爽的被单,而她的身体是沉重的、被水浸湿的被褥。
不对劲。
她极力地睁开双眼,抬头不再是压得很低的天空。她伸手去摸旁边的环境,身下也不是粗粝的砖瓦或者水泥路。
方天星警惕地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处于她最熟悉的地方——她的房间。
不是医院的房间,也不是东罗村的房间,而是切切实实的、她在方家的房间。
“我回来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被子,只觉得头被什么拉扯住了。她伸手去摸,发现两侧的太阳穴各有一个电极贴。同时,她的右手手背正在输液。
她立刻警觉了起来。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她真的回到现实世界,还是说这是另一个圈套?
她眯起了眼睛,一鼓作气地撕掉电极贴和手上的输液针头,鲜血和电极贴监察仪器的蜂鸣声一下子涌了出来。
方天星迅速穿好鞋子,跑出了房间。
她需要先在这座房子里找到方知州,然后问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幸运的话,或者她可以在他的书房找到……
“嘭——”
她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一个人,但是方天星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她满脑子都是现在这个奇异的现场,其余的事情可以先缓一……
“天星,你醒了?”
缓。
听到熟悉而遥远的声音,方天星的背脊像是瞬间注入了强烈的电流。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在原地,甚至有点发麻。她狂乱的心跳有瞬间的停顿,甚至就连她的鼻子也感觉到窒息。
没有空气。
没有声音。
没有呼吸。
没有勇气。
她双手瞬间握成拳,像一个木头一样等待着第二道雷击。然后,就真的有一只手轻轻地搭上她的肩膀,并拍了拍。
“喂?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吗?”
方天星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慢慢地转过身去,先是低垂着眼睛,等看到熟悉的鞋子后,才敢抬起眼。
“天河?”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方天河。
“居然还记得我。”方天河微微一笑,抬手要去整理方天星凌乱的头发,却被她握住了小臂。
她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摸着,确保他每一根骨头,每一块皮肉都是完好无损的。直到摸到肩膀,她终于忍不住地流下第一滴眼泪。
“你没事?你真的没事?你知不知道,我还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你了……”她慌忙地说着,“你为什么……不对,你怎么出来的?徐惠兰不是把你带走了吗?”
方天河却和她说:“都是假的。”
“假的?”她愣了一下,“什么是假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方天河整理好措辞,“不应该说的是假的,应该说是虚幻的。无论是邪域,还是徐惠兰,都是虚幻的。”
“所以你……”
“我只是比你更早一点醒来而已。我没有死,妹妹。”
方天星还想再确定些事情,正要追问,只听楼梯上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随即是方知州略显严肃的神情。
“醒了?一大早就这么吵吵闹闹的,吃饭再说吧。”
——
“所以这一切都只是提前预习?”方天星努力消化着方知州告诉她的信息。刚刚才清醒过来的脑袋一下子又开始浑沌起来。
她抬眼看着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切着溏心蛋的方天河,又看了看神情如常喝着咖啡的方知州,心里的不安还是没有完全消退。
“所以我们所遇到的,无论是山神,还是徐惠兰这些,统统只是为了让我们以后更好地适应邪域里的突发情况而设定好的题目?”
“他们全都是假的,包括山神的形象?”
方知州瞥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点头:“嗯。你今天醒来看到的仪器就是全息入梦仪器,它能够让你们进入我们设定好的梦境,也能让我们监测到你们每个人的情况。至于给你们输营养液,只是保证你们长期沉睡,身体不会缺失营养。”
方天星有些怅然若失:“所以一切都是假的。我们在里面费尽心思去解决问题,都只不过是提前预习而已。”
方天河见方天星的状态不对劲,将一半的溏心蛋递到她的碗里:“这样不是更好?如果直接进去,我们甚至连二次机会都没有。能够这样预习,至少让我们以后真正进入邪域时心里有个底。”
方知州重重地放下杯子:“你确实应该心里有个底。在第二个邪域里就被迷惑了心智,如果这不是预习,你现在就真的死了。”
方天河自知理亏,说了一句抱歉。
【如果这不是预习,你现在就真的死了。】
方知州的话回荡在方天星的心里。
吃完早餐后,方知州就离开了方宅。家里就剩下她和方天河,他们像以前一样坐在休息室里。
只不过方天河偶尔会像现在这样给她弹几首钢琴曲,而她会窝在沙发上看书。
幸好他没死。
方天星手背的针头还在发痛,这似乎提醒着她这一切才是现实。方天河熟悉的背影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就像给她缺了一角的心填补上了。
她曾经不断祈祷的许愿得以实现,但是其余的一切确实假的。
根据方知州所透露的,全息入梦仪器里只有周安妮的邪域是真实发生的。毕竟她是周怀城这个幕后老板的女儿,所以这个邪域是必须出现的。
其余的,则是他们请了梦境架构师来设计的。务必要围绕着情感和许愿来设计,同时他们还塑造了一个山神的形象。
东罗。
也是假的。
她随手将家徽放在一边的茶几上,然后转了转它,接着进行思考。
东罗是假的,其余是真的。
金旷、风园、她、方天河,还有夏希。
夏希。
方天星问方天河:“夏希的名字有改吗?”
钢琴声戛然而止,方天河奇怪地回头看着方天星,面露疑惑:“夏希是谁?”
方天星瞬间知道了答案,没改。
原本以为他们已经要到末尾,没想到其实他们连真正的门都没有找到。
夏希没有变,他还是叫夏儿。
这个世界并没有真的被他们改变。
额头冷不防被弹了一下,方天星一下子从沉思中抽离了出来。她愕然地看着方天河,似乎还没适应他的存在,后者却已经笑起来:“怎么?还陷在梦境里面?”
“我只是习惯了随时随地思考,毕竟在邪域里面很危险。”方天星一本正经地说,见方天河眼底流露出一丝落寞,又连忙拉住他的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我只是在想下午茶要吃什么。”方天河适时地打断,成功让这个话题跳了过去。
方天星松了一口气,握着方天河的手不禁加大了力度。
“吃松饼吧?好久没吃了。”
“好,就吃我们兄妹俩都喜欢的那个味道。”方天河愉快地决定下来。
“等等,我也好久没吃苹果派了。”
“好,你大小姐刚醒,有什么要求我都听你的。”
方天星犹豫了一下,“哥,你今晚搬个小床睡我旁边好不好?”
——
方天星透过窗外微弱的光,侧躺着看睡在行军床的方天河。方天河大概睡着了,他的睡颜恬静,呼吸均匀。
因为听不见方天河的呼吸声,方天星随手扔了一个枕头下去,激起方天河的一阵惊醒。
“方天星,你干什么?”
她听见方天河的骂声,忽然感觉安稳了下来:“没什么。就是忽然感觉,回来真好。哥,回来能看到你真好。”
方天河重新闭上眼睛,笑着说:“你别后悔。”
“我才不会后悔。”
【才怪】
方知州在第二天晚餐时宣布他们真正进入邪域的时间为下个月初,也就是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而在准备的这个星期里,方天河主要提高自己思维能力和逻辑能力,方天星则是要配合和辅助方天河。
这个意思就是,方天河进去还是要争取队长的角色,而方天星依旧是那个陪衬和保镖。
“可是天星才刚醒。”
“已经休息了一天还不够吗?”
方天河担忧地看向方天星,后者却只是沉默地喝着汤。
方天星在席间没有反抗,但在看到方知州回书房后,她也按耐不住地跟着进去,并将方天河隔绝在门外。
她双手按在书桌上,双眼直视着方知州:“凭什么?”
方知州好整以暇地双手合十,对比方天星的火冒三丈,他显得自在许多:“你凭什么问我凭什么?”
方天星义正词严:“就凭我在梦境里的表现。我在里面成功地解决了所有的邪域,并且代替天河当上了队长。我不认为我只能做他的辅助。”
“所以呢?”
“你不公平。”方天星指责方知州。
方知州却扬起眉尾:“方天星,注意你的态度。”
“我是在为自己争取利益,”方天星不满地反驳,“这不是态度问题。而是你不公平,如果我们的梦境都是相通的话,那在正式进入邪域的时候,比起相信方天河,他们应该更相信我。”
“更相信你?你以为你是谁?”
方天星愣了一下。
“你只不过是我精心挑选给天河的辅助品,你只需要辅助他成为方家的继承人,辅助他进入邪域,辅助他成为队长。你现在反而说要取代他,你不觉得自己逾越了吗?”
“但是你分明说过只要我能把握那颗白球……”
“什么白球?”
方知州狐疑的神情彻底击碎了方天星的幻想。
那颗白球是梦境里失去了方天河的方知州给她的,是她拼死争取来的。而不是现在这个拥有方天河的方知州给她的。
“什么白球?”方知州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可是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没有白球,”方天星说,“那是梦境里的。”
方知州眉头紧锁:“收起你不切实际的幻想。方天星,既然你现在知道天河的弱点,那你就应该在下个月进入邪域时重点关注他的弱点,保护他平安解决邪域。”
“你以为天河在梦境里的失败,你没有责任吗?”
方天星面对方知州劈头盖脸的指责,无言以对地出了书房。
她感觉有点窒息。
这种窒息,比起她刚醒来时来得更强烈,她一边经历着失而复得,一边经历着得而复失。
这真的是真的吗?
东罗、夏希、白球……
她看着窗外,忽然拿出自己的手机,翻了翻里面的通讯录,然后拨出一个号码。
“风园,我们真的回来了吗?”
“回来了,我也在适应。”
得到对方确切的回复后,方天星利落地挂了电话。她看着盛满夜色的玻璃,深深地吐了口浊气。
再抬眼,就看到玻璃上倒映的方天河。
“你到底是想知道你是真的回来了?还是在无奈我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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