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会面

张首辅见她不答,将眉头狠狠一皱,复又露出方才的威严之色来。

“既不愿领事,何必答允入京?”

沈郁见张首辅语气森然,双眉倒竖的样子,知她误会自己不愿接领户部事宜,又拱手解释道,“晚辈并非此意,只是户部之事繁琐复杂,恐不能胜任。”

张首辅不快道,“何必如此作态,不能胜任还来上京做甚?你师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沈郁本想试探张首辅是否知晓皇陵一事,因此想先借不能胜任的托辞铺垫一二。没想到张首辅此人直来直去,对自己反倒不耐烦了。

只是见张首辅咄咄逼人的样子,她索性也不再委婉,直接请教道,“户部所理之事晚辈只略知一二,只是许多事不知前因后果,也不知有哪些方面需要注意的。还请前辈不吝指点。”

张首辅闻言一动,果然早有准备。只见她将方才手上所执书册往案上一搁,又用手点了点,“近两年户部重要事宜按照月份已尽数罗列在此。老夫这两日事务繁忙,刚抽出空来看了两页你便找上门来了。这户部事既交与你,你便拿去看吧。”

沈郁看向书册的眼睛不由一亮。

户部近两年的重要事宜?那会不会正好记载了宋祁所查的皇陵之事?

沈郁思绪一闪而过,但保持神色不变地双手拿起书册,拱手又行礼道,“多谢前辈。”

不仅是谢她的提点,更是谢她这本册子。

张首辅不愧是内阁首辅,做事绝不拖泥带水、拐弯抹角,直接给自己送上这样一份大礼。

若是这本书册里面真有相关记载,那可真是省了不少事。

只是殊不知她低头行礼时,张首辅望着她的眼神有些闪烁。

但沈郁再次抬起头时,张首辅已在案前坐下,她低着头,左手执笔,右手随意一挥,“你若有事就先去忙吧。”

沈郁闻言便知趣告退,临去前想起一事,只好在门边驻足问道,“张大人,下官还有一事。”

此次称呼不再是“前辈”“晚辈”,而是以“大人”相称,想必是公事了。

不料张首辅一边低头拟着奏章批答,头也未抬便道,“皇储之事最要紧,不必日日都到内阁来上值了。”

“谢大人,下官告退了。”

沈郁暗笑,点点头掀帘出门,在心中评价了一句,“这张大人一下就识破了我的偷懒目的,真是个老人精。”

不等她再腹诽几句,门外的侍从便迎了上来。

“沈大人,您这会要到值房去吗?方才周大人走前特意嘱咐小的,若您出来后他还未返回,便由小的先带您熟悉熟悉内阁。”

沈郁一看,又是最初内阁门口值守的侍从。这人应当是收了周忱不少打赏,放了旁的事务不做,只一心跟着自己,倒是挺热情的。

她想了想,此时周忱应当还在英国公处。论理,她作为新上任大学士,见过首辅后自当是该拜访一下身为次辅的英国公;论情,不管是作为宋祁追查之事的首席当事人,还是作为周忱大名鼎鼎的母亲,沈郁都是十分好奇,想要当面会一会这位英国公的。

论心,都不用来内阁当值了,谁还去值房呀。

因此她对侍从道,“劳烦,引我去拜访一下周次辅吧。”

内阁大学士办公处,位于皇宫西侧一处连廊之后。连廊边上是一栋小楼,名为勤礼楼。

小楼有两层,每层分五间。二层不便上下,故而楼下是学士们办公之处,楼上则存放着些文书,方便学士们的侍从上下拿取。

楼下最中间一间房前后通透最敞亮,作为议事堂,用于内阁诸臣集会议事、共商机务用;另外四间均分为内外两间,内间作为学士们处理公务之用,外间为侍从待召、以及下官求见时歇息等待之用。

方才沈郁求见张首辅,便是在左侧第二间。

侍从低声详细讲解完,应沈郁的要求,将她引至右侧第二间外间坐下。

英国公贴身侍从仿佛早得了吩咐,见到沈郁前来,奉上了一盏提前备好的茶。

“这是少爷特意吩咐的,国师请用。”英国公的侍从与旁人不同,态度虽恭敬但不谄媚,且神色淡淡,自带一丝高傲之感。

沈郁点点头,举起茶盏喝了一口,暗自皱眉。

又是疏肝明目茶!

方才初次喝时,沈郁并不反感这个味道。但这茶浅尝便罢了,一直喝也太甜了!

这周忱,只因为皇太女喜欢吃甜食,就将内阁上下全备了一份这茶么?

沈郁不禁感到有些无奈,明明只想休息一下的时候,他却总以这种方式提醒自己皇太女失踪未归的事情。

尽管大约是出于无意。

她将茶盏放置一边,默默想着一会该与国公说些什么。

其实对英国公此人,她也不算全无了解。

女帝基业未定时,师父曾与这一帮臣子共事相处。加之英国公与他年纪相仿,因此比起张首辅这种老臣,反倒更加熟稔些。

周家太君本是镖局千金出身,前朝末年贼寇横行,周家凭借家传武艺得以立足。英国公周嬅继承家学,又随其父读了些谋略兵法之书,故而在战场上屡建战功。

沈郁依稀记得,临走前师父捧着手炉站在门边送她,还懒洋洋对她嘱咐道,“对了,周嬅可是个麻烦人,记住无事不要招惹她。”

沈郁那时还不以为意,随意挥挥手应道,“知道了,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见到了千万要躲开嘛。”

那时师父还颇感无奈,道了句“罢了罢了,儿大不由娘啊。”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如今是想不招惹也难了,谁叫自己着急回家呢?希望回去后师父别责怪自己,惩罚做饭洗碗一个月。想到这里,沈郁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没过一会,内间的门从里打开,“母老虎”带着儿子迎了出来。

沈郁见状,立刻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裙,肃然看向二人,拱手问安道,“国公大人。”

她的气质与张首辅全然不同。因是武官出身,即便是穿着文官的紫色衣袍,举手投足间也难掩英姿飒爽。她站在周忱身侧,沈郁一眼便知周忱这一身昂然英气从何而来了。

周嬅举步向沈郁走了过来,鬓发迎风拂过她英姿勃发的面庞,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不着粉黛,但依旧目若点漆,眉如墨画,眉目间比之周忱的少年英发更多了一丝从容沉稳。

浓墨重彩中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过来,她面上便显了笑意。

“沈国师幸会啊。早想与你一叙,可惜昨日未得机会。”

她语气热情却不带一丝谄媚,不似旁人假意亲近之感,而是给人一种仿若多年好友未见的熟稔。

如此态度显然是沈郁未能预料到的,她一愣,还没来得及应答,又听周嬅继续说道,“我与你……师父多年未见了,他如今可好?可有向你提起我?”

沈郁想到“麻烦人”的评价,心念一转答道,“一切都好,谢国公大人记挂。师父也叫我代他向您问好。”

没想到听到此话,周嬅的笑意加深直至眼底,盯着沈郁用不置可否的语气道,“他若是能说出这话来倒是奇了,看来这些年他性情倒是变了不少。”

沈郁不禁寒毛直竖。她方才便觉得周嬅态度热情不似寻常,隐隐便有些不安。待到她说这话时才想起究竟是何处有异——

她太了解师父了,洞察力也过于敏锐。自己在她面前宛若孩童,不论如何掩饰都能轻易被她看出破绽来。

她想到这里,看了看周嬅身边的周忱。他对自己母亲如此做法似乎司空见惯,察觉到沈郁的目光,他眼神幽深、晦暗不明地与她对视了一眼。

于是她抿紧了嘴唇,决定谨言慎行。

周嬅自然也察觉到她的目光,主动道,“昨日陛下命犬子在国师身边协助理事,我倒是惶恐不安了。他自小随皇太女殿下长大,一贯是被宠坏了。若是国师有何不满,尽管与我说,我自是要管教他的。”

沈郁点点头,只说“周大人工作勤勉,行事利落,有他相助,自然事半功倍。”

周嬅也不再自谦,忽而又道,“如此便好。只是有一事本官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说与国师。”

沈郁心中一凛,面上不显,“国公大人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昨日你一番巧辩似是令众人心悦诚服,然术数一道,终究并非正途。陛下召你来寻殿下,也不止玩弄奇技淫巧如此简单。”周嬅冷然道,“此话十余年前我也同你师父讲过,如今本官自充一次长辈,仍要如此告诫与你。”

这英国公一时和蔼,一时又当头棒喝,竟是让沈郁摸不着头脑。

此言究竟是何意?

沈郁注视着对方,不发一言,正思索着该如何答复。

不料周忱轻咳一声,解围道,“国师神算,儿子也是见识过的。”

周嬅睨他一眼,不做评论,却对沈郁继续道,“莫怪本官言辞严厉,只是如今朝政之事并非一些简单卜算之术即可预测的。国师若遇难事,不妨与吾儿商议一二。”

听了此话,沈郁更是与周忱面面相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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