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败絮

见了这金碧交晖的大门,周忱一时有些挪不开眼,略微有些放下心来。

他看向宋祁,见她也是一脸满意之色,便主动问道,“殿下以为如何?”

宋祁沉吟道,“凤永陵是我朝首次修建的皇陵,如此确是不失我皇家风范。若是皇陵内部处处如这大门一般精美奢华,那也怪不得才不过一年便用度不足了。”

周忱见这大门如此豪奢,又想到前一日宋祁所说,百姓税收不可随意浪费,便隐隐有些不快。但此时心中仍带了一丝私念,希望母亲并无贪墨之举。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急迫地要入内一观,便对宋祁提议道,“殿下进去一看便知了。只是未免惹上麻烦,请殿下暂且不要轻易透露身份。”

此言一出,宋祁便点点头。她原本也不愿让旁人得知自己前来探查一事,周忱如此提议自然是合了她的心意。

周忱得了宋祁首肯,便上前叩了叩门。

二人等了片刻,门内却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周忱皱眉,再次伸手用力叩门。叩了约有十次,门内才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来了来了,别敲了!将门敲坏了你可赔得起吗?”

话音刚落,侧门被人推开露出一条门缝来,门内之人探出头道,“是谁在此处叩门?此处是皇家重地,闲杂人等不许擅入。”

周忱见此人是男子,自然并非官员。但不知其来历,便不答话反问道,“你是礼部所派,还是国公府上的仆从?”

不料门内男子亦是同样想法。只见周忱身后还跟着一名容貌倾国、衣着华丽的女子,便心中认定他亦是某富贵人家的侍从,便大喇喇道,“你主人是哪家的富贵主子,无事跑来消遣我们?赶紧滚,英国公府你们开罪得起吗?”作势甚至要动手赶人。

宋祁哪见过此等蛮横无理之人,一双杏仁眼怒瞪向那人,面色气得有些发红。

周忱见宋祁恐要发作,便向前一步将宋祁护在身后,悄声耳语道,“此人态度有异,殿下请息怒,臣来处理即可。”

周忱将手伸进门缝,抵住大门,又从腰间摘下一块镶金边的玉佩扔向门内,冷冷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富贵主子。少在此处丢人现眼。”

门内那人面上本带了些不耐,待看清了玉佩上所刻之字后,逐渐有些变色。

英国公府腰牌分为两种,像他这等侍从的腰牌通常为杉木所制,上书“英国公府”四字。而国公近侍与亲近官员,往来时出示腰牌则是一枚盾形玉佩,底部雕刻着双剑样式的周家家徽,上部则是一个“周”字。

而眼前这块玉佩亦是如此图案,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镶金边式样。

仆从捧着玉佩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忽然想起这三座门刚建成时,众臣簇拥着英国公前来,他作为下人只能在人群外遥望一眼。但他隐约记得,那时国公腰间,似乎也有这么一块玉佩……

“这,这……小的有眼无珠,方才险些冲撞了贵人。”仆从将玉佩双手捧着归还给周忱,连忙将门大开,一边赔笑道,“只因小人得了令,皇陵乃皇家重地,无关人员不得随意入内。小人一心只想办好此事,这才……”

“两位大人,这虽说是可以进入,但终究尚未完工,许多地方略显杂乱,石料木材堆叠起来也是十分危险。您看……不如让小的在前头引路可好?”仆从如此进言,一双眯眯眼心虚地看向地面,不与二人对视。

皇陵当前虽说尚未完工,但此地空旷建筑稀少,门前也未见有多少人进出,可见工程并不算顺利,又何来危险可言?周忱与宋祁对视一眼,见她微微摇头,便无视了仆从这蹩脚的借口,径直往里走了。

皇陵仿照前朝制式修建。甫一进大门,过了仆从所在的门房,便是一条长长的神道。

神道入口这端,左右两侧种了两株参天苍柏,显得愈发庄严肃穆。二人缓步踏至道上,只见神道两侧地面上规律地排列着约六尺见方的扁平石块,放眼望去足有三十三对之多。

周忱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么多方形石墩,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宋祁回忆了片刻,低声向他解释道,“我在账目上见到过。这三十三对石墩应当是一种底座,但我记得当时账目上所写,石墩上本应还有形态各异的石像才是。礼部为此特意去寻了前朝大内一位最擅石雕的匠人,光是雕刻这些石像,花费都不下十几万两了。”

周忱听了不禁咂舌,“也不知是多么精美的石像,居然花费如此巨大?”

宋祁皱了皱眉,评价道,“也不知是石像精美,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如今或许是工期未到,故而不得见这些石像。也罢,我们继续往里看看。”

周忱点点头,随着宋祁继续入内。顺着神道走了许久,方才走至另一道三座门前。这三座门大体形制与前边类似,却整体略小一些,门楣上挂着匾额之处是一片空白,似是在等着这里未来的主人为它亲笔题上字。

门左侧是一块空地,约摸十尺见方。宋祁与周忱又说了自己的猜想,此处应当是要放置一块巨型石碑,用于刻录女帝平生功过事迹。

二人又看向右侧,周忱不禁再次道出心中疑惑。“殿下,臣觉得这里颇为古怪。”

“正巧我也这么觉得。不妨先说来听听,看看我们是否看法一致?”宋祁听周忱主动说出心中怀疑,眉心一动。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周忱如此做,足以证明对自己的一片忠心,还是让她觉得十分欣慰。

“方才进入时,看见除去大门与这道内门外,神道、石像、石碑均未完工。臣起初只是猜想,这石像必须得等到全部完成,才能运来皇陵、集中装载。而您刚刚所说石碑,固然一时半会也无法刻制完成。”周忱一点一点解释道。

“但再看这右侧碑亭,仅有一桩骨架,却无任何木材砖头填充。这倒也罢,只是一路走来直至此处都未见着劳工匠人,礼部也不派遣任何官员在此监理事务,此事便显得有些古怪了。”

宋祁点点头,抬头看向周忱所说的碑亭。当今女帝陛下是凤临朝开国皇帝,前半生南北征战、教化百姓、统一中原,平生最大憾事是父母早逝,未能亲眼一见如今河清海晏、百姓安乐之象。

女帝如今年岁渐长,两鬓生白,看着宋祁日渐成器的同时,也时常遗憾无法对父母尽孝。而又思及战乱方定,百姓需休养生息,女帝自知不应将百姓税收随意挥霍,用于满足一己私欲,故特定下令尽早建成皇陵,并将父母遗骨迁葬入内。待到自己驾崩后能与他们长眠在一处,共看宋氏盛世太平。

因此这处碑亭内的皇陵碑,将由女帝亲撰碑文,述宋氏基业、戒后世子孙,以祭告父母。而方才左侧那块记载女帝功过的石碑并无碑亭遮挡,也是女帝以身垂范,向天下后事显示自己的拳拳孝心之举。

前日户部所呈账目之中,用度亏空也涉及此碑亭。而英国公最初所言的理由也正是为全陛下慈孝之心,必极尽所能将碑亭修建得华丽无比,以彰显石碑华彩。

她走近碑亭,伸手抚上木柱。方才周忱所言非虚,这碑亭仅有骨架,且看起来已放置许久,木柱上已积了一层灰尘。

她将灰尘拂去细瞧,此木并非金丝楠木,而是与金丝楠木颜色相近的黄金樟!

周忱见宋祁脸色突变,关切问道,“殿下,这木头可有什么问题吗?”

宋祁气道,“他们可是采买了不少金丝楠木,为何在此处以次充好?”

周忱神色一凛,也走上前来查看。“这不是金丝楠木……”他回忆道,“臣依稀记得年少时殿下在集市上在一珠宝商处购得一金丝楠木手串,回宫送给陛下时才发现是黄金樟木所制。为此您还懊恼了很久。”

“堂堂礼部,敕造皇陵,竟做出如市井商贩一般的行径!”宋祁握紧拳头,狠狠打在木柱上。

周忱一时默然,随即下定决心一般从包中拿出一本册子与一支毛笔来。

宋祁余怒未消,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周忱翻开册子,里面竟提前绘制了一副皇陵地图。只见他在图上圈圈画画,对方才所说的石像、石碑、木材等疑点一一批注了,又抬头对宋祁道,“殿下,我们继续往里查看吧。”

宋祁心情复杂地点点头,正要说什么,一阵风吹过,她与周忱二人不约而同地皱了眉。

好臭!

二人循着臭味的方向找去,竟是内门不远处的一片湖泊,因挖掘一半弃置不管,一滩死水已散发出阵阵臭气。

宋祁望着水上漂浮的绿藻与水草,已是气得全身微微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忱题笔再次在册中记下,与宋祁进言道,“尚有一处最重要的陵寝尚未查探,请殿下再去检视一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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