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丹阳的路上,在确定了周瑜也记起了某一世之后,孙婺一直推测着他记起的究竟是哪一世。
他从孙策那儿要来赤锋,这便将范围限定在了一到三十之间。周瑜对她有特别的感情,从他言行来看肯定没错。除了后来五十到七十世之间还有些零星拉扯之外,三十世以内两人交集比较多的应该在第四世到第十五世之间。
她的这段感情一开始浓情蜜意,后来渐渐就烦了,腻了,断了,属于非常正常的和平分手——反正周瑜也什么都不记得,只要她单方面决定分手,下一世他们就又能做回好朋友,简单,快速,无痛。
所以,十五世之后的一百多世,他们基本上都是好朋友。
而十五世之前,于她来说已经属于远古时期。
远古时期的她还没有如今这满身的龙傲天气质,是一个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的小怂包,拿着爽文剧本干着甜文女主的活,表面上凶悍得像是大女主,实际上走的还是娇软团宠路线。
但两千年过后的现在,她已经是孙·江湖游侠·铁血太后·无情女帝·婺,再也做不出以前的娇憨模样来。
——她和周瑜,这两千年的代沟实在太大了。
所以,在历阳江边看着对岸江东的隐约灯火,遥想往昔的时候,他们俩的气氛总是难以避免地冷场。
“……阿婺,上一世你给我写过一首情诗,你还记得吗?”周瑜端坐在篝火旁与她说起往事。
孙婺有些无奈。他之前说“好久不见”,可能他以为的“好久”只是两个多月,但其实已经是两千多年。远古时期的事情她只能记得大概,这么细的细节她怎么可能记得?
大冬天已经够冷的了,孙婺不想气氛继续冷下去,于是朝篝火边又靠了靠,说:“要不你提醒我一句?”
火光映在周瑜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暖,说话的声音也很暖。
“……遥想公瑾当年,阿婺初嫁了,雄姿英发。”
这诗!不对,这词!
她还真有印象,她在现代学过,后面是什么来着……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第一次有人和她谈起现代的事情,奇异的感觉充斥在她心里,她赶紧搓着手,活动脑筋。
“啊!想起来了!好像、好像是什么……早生华发,灰飞烟灭。”终于想了起来,她颇有些激动地看向身边的人。
周瑜却疑惑地回看向她,皱起眉,“你写情诗是这个风格?”
……
她写情诗可能是摘抄风格,显然很不走心。
本来还有一丢丢负罪感,想到周瑜连定情诗都能忘,估计他所谓的上一世,他可能也不是很喜欢她,所以她也就释怀了。
“大约是我记错了……”
她这样说完,两人之间忽然又沉默下来,因为代沟带来的尴尬氛围又席卷了岸边。
江水倒映皎洁月光,岸边倒伏着枯黄的芦苇,寒风吹过,江面湿冷的水气往人骨缝里钻。
“当心些。”周瑜说着,用衣袍挡在她面前,又将燃烧着的木柴拨开了一些。利落动作做完,孙婺眼前窜起了一簇簇星火,身上的寒意也被驱散。
活过这么久,孙婺觉得,有时候情绪比事情本身更让人记忆深刻。
被人照顾着,此时安心温暖的感觉让孙婺似曾相识,可能,他们俩从前也有无数次这样的机会,坐在江岸边看江与月。
江月……
忽然,孙婺脑中灵光一闪,“最后一句我记起来了,‘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周瑜眼神亮起一丝光,他无声吟诵了一遍,又看向孙婺,“中间该还有两句?”
孙婺又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真记不得了。”
“我想了很久也没能记起来,本来便指望着你。”周瑜轻笑一声说,“要是还有其他人能够记起来该有多好。”
“若我们俩都记不起来的话,那就不可能有人记得起来。忘了便忘了吧,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
周瑜:“这于我而言很重要。”
孙婺:“时间久了就不重要了。”
周瑜静静看着她,并不反驳,但显然也不赞成。
“真的。”孙婺又说。
*
周瑜赶去庐江时走得匆忙,不曾携带行军帐篷,回丹阳时的帐篷还是从袁耀库房里搜刮出来的,数量紧张,于是,孙婺不得不和陆绩同挤一间小帐篷。
陆绩醒来已经好多天,气色越来越好,脾气越来越差。
孙婺和周瑜叙旧完,回帐篷的时候,便看到陆绩躺在帐篷里,将自己的身体挤到到帐篷边边上,一副自闭的样子。
听到她过来,也不打招呼,也不回头看一眼。
想起自己外出时,他也是同样的姿势,孙婺好心问他,“你吃过了?”
陆绩别别扭扭地哼唧了一声。
孙婺一边将帐篷卷帘放下,一边说:“陆逊没给你送吃的?他都没点尊老爱幼的意识吗?”
陆绩这才开口:“他送过了,我不想吃。”
“人小脾气大。”说着,孙婺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一只橘子扔到他被褥上,“吃吧,酸是酸了点,多少能填一点肚子。”
陆绩很傲娇,从被褥上摸起橘子,又扔还给她,“不吃。”
什么怪脾气。
“不吃就不吃,饿的又不是我。”一边说着,孙婺脱去外裙,穿着襦裤钻进了被褥。
行军路上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他们俩同盖一条被褥,陆绩的体温已经将被褥暖成了舒适的温度,耳边江水流淌之声与野草窸窣之声也十分助眠。
孙婺闭上眼,意识很快便要开始模糊。
就在她要睡着的时候,陆绩却翻了个身,轻声在她耳边问道:“阿婺,你和周公瑾刚刚在江边谈些什么?”
“叙旧啊……”孙婺正要进入虚无世界,突然清醒过来,也翻了个身,看向陆绩,“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孙婺的脸与陆绩的脸大约只有半寸距离,她说话时吐气如兰,陆绩这些天的不安烦躁忽然减轻了一些,他解释:“……我只是有些好奇,不曾想你与他也有故事。”
借着帐篷外透进来的篝火光亮,孙婺看他一双眼睛十分纯澈,以为这个小孩又要听什么睡前故事。
但她已经有些困倦,况且若是叫她回想,也回想不出什么与周瑜有关的有趣的故事。
于是,她捏了捏陆绩的脸蛋,说:“可惜是少儿不宜的故事,所以不能讲给你听。”
说完,她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片刻之后,陆绩也翻了个身,继续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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