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硬币的温度

"嘟嘟嘟......嘟嘟嘟......"

老式电话机的拨号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李柏川站在电话机旁,左手无意识地绞着螺旋状的电话线,右手握着听筒的手心已经沁出一层薄汗。墙上老式挂钟的秒针每走一格都发出清晰的"咔嗒"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喂?"电话那头终于传来父亲沙哑的声音,背景音里夹杂着嘈杂的人声和汽车鸣笛。

李柏川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爸,我考上育才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又刻意保持着平稳,"A班。"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接着传来父亲捂着话筒的闷响:"老刘,那个报价单先放我桌上..."随后才是对着话筒的一声淡淡的:"嗯,知道了。"

李柏川的指尖轻轻划过电话机上斑驳的划痕——那是他小时候顽皮用钥匙划的。背景音里,母亲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谁啊?"父亲简短地回了句:"儿子。"接着就是纸张翻动的哗啦声,还有计算器按动的"滴滴"声。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李柏川盯着墙上剥落的墙皮,那里有一道裂缝,形状像极了去年生日时父亲没能赶回来陪他吃的那块缺了一角的蛋糕。他的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最近生意忙,等过年吧。"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话筒里还能听见他翻动文件的声音,"钱还够用吗?"

李柏川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个装着生活费的牛皮纸信封上,边缘已经起了毛边。"够。"他轻声回答,指甲不自觉地陷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红痕。

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杂音,接着是母亲急促的声音:"川川,妈妈给你转了五百,记得去邮局取。要听王阿姨的话,别总去打篮球耽误学习。"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在边走边说,"上次月考数学多少分来着?"

李柏川的嘴唇微微颤抖,墙上挂钟的秒针又转了一圈。"嗯。"他最终只挤出一个单音,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电话那头又传来父亲的声音:"那就这样,有事再打。"接着就是忙音在听筒里无情地响起。

李柏川缓缓放下听筒,塑料外壳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在地上投下细密的光斑,随着微风的吹拂轻轻晃动。他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口袋里那张崭新的录取通知书变得异常沉重。

通话在二十三秒时结束。李柏川慢慢放下听筒,塑料外壳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客厅的挂钟滴答走着,阳光透过纱窗在地上投下细密的光斑。

他走向玄关的鞋柜,从最底层摸出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上周王阿姨代收的汇款单——蓝底黑字的邮政汇款单上,"500元"的字样被复写纸印得有些模糊。三张同样的单子整齐叠放着,边角已经起了毛边。

李柏川用拇指蹭了蹭汇款人签字栏父亲潦草的名字,突然听见窗外自行车铃响。是邮递员来送新一期的《少年科学》。他慌忙把信封塞回去,却碰倒了鞋柜上的铁皮储蓄罐,硬币滚了一地。

李柏川蹲在玄关的瓷砖地上,一枚枚拾起散落的硬币。冰凉的金属贴着他的掌心,却怎么也捂不热。他的目光落在那枚2001年的五角硬币上,铜黄色的表面已经氧化发暗,边缘磨损得几乎看不出花纹。

指尖轻轻摩挲着硬币表面的纹路,他突然想起那年夏天。父亲的手掌宽厚温暖,牢牢包裹着他小小的手。游乐园门口的小贩推车上,棉花糖机"嗡嗡"旋转,父亲掏出这样一枚硬币,换来一朵蓬松的云朵。阳光透过糖丝,在他眼前折射出七彩的光晕。那时父亲会蹲下身,用粗糙的拇指擦去他嘴角黏着的糖渍,笑着说:"慢点吃,小馋猫。"

硬币在他掌心渐渐有了温度,李柏川却觉得胸口堵得慌。储蓄罐里还躺着更多这样的硬币——每次父亲离家前,都会往里面投几枚,说"等爸爸回来带你去玩"。可现在罐子都快满了,兑现的承诺却寥寥无几。

窗外传来邮递员和邻居的寒暄声,欢快的语调刺得他耳膜发疼。李柏川攥紧那枚硬币,尖锐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突然很想用力把它扔出去,看它能滚多远,最后会停在哪个角落。但手指松开又握紧,最终还是轻轻将它放回了储蓄罐。

"叮"的一声轻响,硬币落入罐底。就像他那些没说出口的想念,最终都沉在了心底最深的角落。李柏川慢慢站起身,膝盖有些发麻。晨光透过纱帘,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忽然觉得这个清晨格外漫长。

王磊在门外探头,阳光从他身后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川子,我妈切了西瓜——"他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李柏川背对着门口站着,肩膀绷得像是拉满的弓弦。电话线垂在他身后,还在微微摇晃,划出几道几不可见的弧线。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却好像怎么都暖不进去。

"操。"王磊咬着牙低声骂了句,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王磊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上的木刺,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各种安慰的话,却觉得每一句都轻飘飘的。他想起上次自己考试失利时,李柏川只是默默陪他打了一下午篮球,什么也没说。

最终,王磊大步走过去,一把揽住李柏川的肩膀。"走,"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手上用了点力气,"我妈今天买的西瓜特别甜,给你留了中间最甜的那块。"

他感觉到李柏川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又慢慢放松下来。王磊没再说别的,只是用力捏了捏好友的肩膀,就像每次打球时那样。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难过也不需要安慰——只要有人陪着一起扛就好。

院子里,王磊妈妈正把最大的一块西瓜往他常坐的位置前推。冰镇过的瓜皮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像是一条碎了的星河。西瓜瓤红得发亮,黑色的籽整齐地排列着,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王磊突然不说话了。他站在李柏川身后半步的地方,看着好友微微发抖的肩膀,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过了好久,他才又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了什么:"...吃西瓜去。"

王磊妈妈端着刚切好的西瓜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看见李柏川站在电话机旁的身影。少年的背挺得笔直,却莫名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阳光透过纱帘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他的轮廓格外孤单。故意把步子踩得咚咚响。"哎哟喂,这西瓜可沉死我了!"她夸张地喊着,手臂故意抖得像在举重,"磊子快来接一下,你妈的老腰要断了!"

王磊立刻会意,一个箭步冲过去,动作浮夸得像在演话剧:"妈您歇着!这种粗活让儿子来!"他接过果盘时故意手一滑,几块西瓜"啪嗒"掉在桌上,红色的汁水溅得到处都是。

"要死啊你!"王磊妈妈抄起擀面杖作势要打,王磊立刻抱头鼠窜,绕着客厅跑得跟个陀螺似的,还故意撞翻了一个凳子。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就不站!妈您追不上我!"

两人你追我赶,把客厅闹得鸡飞狗跳。王磊爸爸淡定地举起报纸挡住脸,但从报纸边缘能看见他偷笑的嘴角。

李柏川原本低垂的头慢慢抬了起来,他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王磊见状,跑得更起劲了,还故意在李柏川面前来了个滑稽的滑跪:"川子救命啊!我妈要谋杀亲儿子了!"

王磊妈妈趁机把沾满西瓜汁的手往王磊脸上一抹:"让你皮!"王磊立刻变成了一张大花脸,活像马戏团的小丑。

李柏川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磊和王磊妈妈对视一眼,悄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王磊爸爸这才放下报纸,慢悠悠地说:"玩够了吧?再不吃西瓜我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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