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淹没在一条河上

晚餐的气氛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沉重压抑。亲戚们围坐一桌,吃吃喝喝,净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家长里短。

我原以为他们会谈起温欣语生前的往事和与她的回忆,但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晚饭前曾大姑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去一个无人的角落:“我听说你姐姐得了‘那个病’是不是?怎么得的呀?”

我沉默着。她打量了我一会儿,接着问:“我听说她……汲毒,是不是啊?”越说到后面,大姑的声音显得越发的微弱。

我还是不说话,也不想说话,但也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餐桌上,大家都只说着一些体面话,维持着表面上氛围的融洽;而在私下里,流言传得和子弹一样快。

温欣语汲毒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会得艾默病,我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她汲毒,因为她痛苦,只有在梅洛因带给她强烈迷醉中,她才能短暂忘记自己的肮脏,幻想缪斯再度垂怜她这位罪人。

只有在那种迷幻的状态下,她才用勇气拿起她的画笔,像飞蛾一般扑向她的□□。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立场,我都是不会去同情一个瘾君子的。可渐渐地我还是失去了吃饭的胃口,扒拉了几下碗里的饭菜就放下了筷子。

谢润云一直在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我,看到我放下筷子,他关切的拍拍我的肩,问我:“没胃口吗?”

我耷拉着眼皮,“嗯”了一声,起身上楼回了房间。

窗外的天差不多快黑透了,我躺在空旷的床上,任由暗影遍布我的房间,思绪在静谧的黑暗里一点一点滴落。

我感到身体里的力气丝丝缕缕地被抽空,我像一具中枪的尸骸,身体变得越来越冰冷。

房门被敲响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小言,我可以进来吗?”是谢润云的声音。

“请进。”我轻轻地说道。

房门被推开,外头的灯光拉着一道细长的身影刺了进来。

昏胧的黑暗中,我感受到床的一块被重量压沉,甚至还能听到他匀长的呼吸声。

借着门口渗进来的光,我能朦胧地看到谢润云的脸。微暗的光飘落在他脸上,

他的胸膛起伏了一会儿,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他最终还是把原本想说的话按捺了下去,只是伸出手来,安静地拭去我脸上流溢的泪水,轻声说:“我知道你很难过。”

说真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哪怕温欣语是我的亲生姐姐,我也早已不爱她了,甚至恨她。

但我没有向他解释,其实我的难过不是因为温欣语的死亡,而是另一种东西的逝去,一种更珍贵、更无法挽回的事物。

这样想着,我的胸口起伏得更剧烈,泪水更加不受控制地涌出。

谢润云一边擦拭着我的脸颊,一边缓缓俯下身来。他的俯身更加重了我眼前的昏昧,忽然,我感到一个柔软温热的物什贴上了我的耳侧,宛如晚日天边的粉色的云朵轻飘地垂落下来。我能感到这个吻的安抚,但似乎隐隐约约还带着些别的意味在里面。

难受的感觉袭了上来,我抗拒地推开了他,身体往后退到了另一边。

曾经发生过的事浮上了心头,我开始感到罪恶,感到畏惧。

谢润云看出了我的抗拒,他的嘴张了张,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黑暗里有仿佛一条河流淹没了他所有的话语,于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我不敢再去看他,只是低下头,抱住自己的膝盖。

我们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着。过了一会儿,他沉默地离开了房间。

咔嗒一声,门被轻轻地关上,房间里稀薄的光亮就在这一声中被全部收拢带走。我不想去开灯,任由黑暗的河流野蛮地冲刷着我,从头到脚将我淹没。

第二天清晨,温欣语的追悼会在庭院里举行。

爸妈请人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小棚,温欣语的灵柩被放置在中央,周围摆着一圈又一圈花束。

小棚的对面排放着几列长椅,众人手里拿着捧花,倾听我的父母追忆温欣语的生平。

有几人听着听着落了泪,坐在长椅上的大家垂着头,心下似乎都有所触动,整个场地的氛围静默而悲哀。我听到有人语气惋惜地叹道:“唉,我记得她以前是多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想不开,要汲毒呢……”

过了一会儿,致辞结束,黑色的人群涌上前去,纷纷将手里的捧花安放在温欣语的灵柩之中。

谢润云就坐在我身后的位置上。我们都没有动,等人潮逐渐散去,我才准备起身去放花。就在这时,我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马莲娜一身黑色连衣裙,悄无声息地从大门口出现,手里捧着一束雪白的雏菊,径自走向温欣语的的棺椁,将手里的花放了进去。

她今天的脸清淡素净,我还是第一次见她不化妆的模样:眼窝深邃而带着一些憔悴,冰蓝的眼珠旁渗着淡淡的血丝,黯然伤神的样子,整个人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她的皮肤苍白得不可思议,宛如初晓最稀薄的晨光,光滑得像清凉的朝露,黑色纱裙包裹着她的身躯,仿佛上世纪贵族城堡里走出来的女鬼。

她驻足在黑漆的棺椁边,深深地看着温欣语的脸,然后就那样站住静止不动了。她的眼眶开始红润,身体轻微地颤抖着,但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只是非常小声地嗫嚅着。

我走过去把手里的花放进棺椁之中,观察着她的神态。她还是深深看着温欣语的仪容,仿佛根本注意不到这世界上其他人的存在。

这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我,我回过头去,惊讶地认出是警长余恂。

面对眼前这位业已步入中年的履历丰富的警长,我着实吃了一惊。我的脑海里根本想不出温欣语生前和他有什么联系,对于余恂的印象,只有在一些扑朔迷离凶杀案里,我曾和他打过为数不多的几次照面。于是,一些不妙的猜测在心底蔓延开来。

“温先生,令姐不幸逝世,我深感惋惜,务请节哀。”他的语气平静,显然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手上用力同我握了握手,试图给我注入些什么积极的力量。接着,他绕过我把手里的捧花放到温欣语的灵柩里,完成必要的仪式。

柔软的灵柩里,色彩缤纷的花束还带着朝晨新鲜的汁水,盛大地环绕着温欣语的遗体,看起来,她似乎并没有死去,只是无意间在花园里睡着了。奥菲莉娅淹没在一条死亡之河上,而鲜花仍旧浓郁地充斥了她生命的周围。

她睡得很沉,再没有任何人能惊醒她了。在棺椁对面注视着她的女人仿佛也是如此,出神的样子像是进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以至于余恂在她对面盯了她很久,她也似乎毫无感觉。

我的眼睛来回扫视着眼前的两人。过了一会儿,余恂终于开口了。

“马莲娜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余恂紧紧注视着对面伤心的女人。

听到这话,马莲娜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微微抬起了头,眼里逐渐有了意识,犹如刚从另一个世界被召唤而来的鬼魂。接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脆弱的身躯颤了颤,又在意志的作用下挺直,让自己看起来更为体面端庄。

“当然可以,先生。”她轻轻地说。

“温先生,如果不介意,你也可以过来,你是温欣语小姐的家属,又做着侦探的工作,我相信你的理性会对眼前的一切有所帮助。”余恂转过头来对我说。

尽管我差不多是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他们走到了一旁。而谢润云就站在不远处等候着,眼睛静静注视着我们。

“马莲娜小姐,我了解到平日温欣语绘画使用的颜料是由你送过去的,是不是这样?”余恂问询道。

“是的,先生。”她眼眸低垂,机械般答道。

“那你可知道一周前你给她送去的颜料里,含有大量的‘费洛酚’?”余恂追问道,老鹰般锐利的眼神聚焦在马莲娜身上。

这回答结结实实让我吃了一惊。费洛酚对艾默病的病人有着致死的毒性,由于费洛酚的强挥发性,只要艾默病人与其接近,费洛酚就很有可能从鼻腔渗进病人的身体,最终被病人吸收,引起病人的死亡。

我没有去过温欣语死亡的现场,但按照余恂的说法,温欣语居然是被谋杀的?

只见马莲娜摇摇头,带着哭腔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先生,那天的颜料不是我送过去的。”

“哦?那你是否知道是谁送过去的?”

马莲娜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是粉沫小姐。”

1.有些mg词用谐音代替了,可能会稍微有点影响观感。2.艾默病和费洛酚这些都是我虚构出来的名称,为了服务于剧情发展,请勿深究。3.最近状态有点波动,预计早就能写好的章节没能按时写出来……果然我还是高估了我的生产力……这章如果有时间我会再好好修一修。抱歉让亲亲读者久等了TA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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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淹没在一条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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