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铅块,只有炉火在角落里发出微弱的噼啪声。
唐昊的目光扫过桌上尚未撤去的碗筷,掠过方亦梦依旧带着警惕的脸,最终落回唐三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
“我来带小三走。”他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惯有的、仿佛被风沙磨砺过的低沉,却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头,“他需要特训,需要真正掌握昊天锤的力量。外面的世界,现在的他,还不够。”
这突如其来的宣告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
唐三猛地抬头,眼中瞬间交织着震惊、不解和一丝本能的不愿。
“唐昊哥!”唐诺急切地开口,眉头紧锁,“这……这也太急了!你看这天都黑透了,孩子们刚回来,一路风尘仆仆。好歹歇一晚,明天再走也不迟啊!”他上前一步,试图劝说。
方亦梦也压下心中的震动,语气尽量平和地补充道:“是啊,昊天斗罗。而且……”她看了一眼桌上那两个装着魂骨的盒子,“我和唐诺刚给两个孩子准备了两块魂骨,本打算让他们明天吸收了再……”
“魂骨?”唐昊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两个盒子,微微一凝。
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不俗能量波动,尤其是那块流转着圣洁光辉的臂骨。
他沉默了片刻,那布满风霜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随即,他转向唐诺和方亦梦,微微颔首,动作带着一种属于封号斗罗的、却又不失郑重的礼节。
“这些年,多谢你们照顾小三。”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那份郑重却清晰地传递出来,“也多谢你方芳……照拂小三。”他的目光短暂地掠过方芳,那眼神复杂,有审视,也有认可。
唐昊的目光最终落回唐三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那就明日再走。”
决定已下,厅内的气氛却并未真正缓和。
方芳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唐三的目光则一直追随着父亲的身影,那眼神里充满了亟待解答的疑问。
夜色渐深,铁匠铺后院的石阶上,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
唐昊高大的身影坐在石阶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唐三在他身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在夜色里弥漫,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最终还是唐三打破了沉寂,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爸爸,”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这些年……我从未恨过您。”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上父亲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我知道您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唐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没有看唐三,只是望着远处被月光勾勒出模糊轮廓的树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唐三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深埋心底、如同烙印般的问题:“那妈妈呢?是被武魂殿……”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沉重的三个字,已然悬在两人之间,带着血腥的气息。
石阶上的空气骤然变得冰冷粘稠。
唐昊猛地转过头,那双深陷的眼睛在月光下爆发出骇人的厉芒,如同受伤的孤狼。
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带着无尽暴戾与悲怆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笼罩了小小的后院!
石阶缝隙里顽强钻出的几株野草,在这威压下瞬间伏倒,叶片边缘甚至凝结出细微的寒霜。
唐三只觉得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体内玄天功本能地急速运转,才勉强抵御住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压力,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骇人的威压仅仅持续了一瞬,便如同潮水般退去。
唐昊眼中的厉色缓缓敛去,重新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和疲惫。
他移开目光,重新投向无边的黑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等你……足够强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挤出,带着千钧之重和无法言说的痛楚。
唐三看着父亲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的侧影,感受到那深埋的痛苦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沉默了,将更多的追问死死压回心底。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爸爸,这次……历练,我可以带上芳芳吗?”
他顿了顿,补充道,“她很努力,实力也很强,不会拖后腿的。”
唐昊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儿子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他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却并不严厉,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她是好孩子。”唐昊的声音低沉而平缓,“但这次的路,只适合你一个人走。昊天锤的霸道,需要纯粹的、极致的磨砺,需要你独自在生死边缘领悟那股一往无前的力量。她的修炼方式,与你的路不同。”
看着儿子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唐昊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她若想来探望,可以。或者,你们可以书信往来。”
夜色更深,万籁俱寂,只有月光无声地流淌。
唐三站在方芳的房门外,踌躇片刻,终于抬起手,指节轻轻叩响了门板。
“笃、笃。”
里面没有回应。
唐三的心微微一沉。
他轻轻推开门。房内没有点灯,唯有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纱帘,在地面上铺开一片朦胧的银霜。
方芳并没有睡。
她静静地坐在窗边的圆凳上,侧影被月光勾勒得纤细而单薄。一册摊开的书卷搁在她膝头,书页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头来。月光清晰地映照出她微微泛红的眼圈,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未干的晶莹水珠,像清晨花瓣上的露水。
那双平日里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朦胧的水雾,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难过与不舍,直直地望向他,像无声的控诉,也像无声的挽留。
心口像是被那目光狠狠撞了一下,泛起绵密的疼。
唐□□手轻轻合上门,快步走到她面前,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单膝点地,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
他伸出手,温热的手掌轻轻包裹住她搁在膝上微凉的手指。
“芳芳……”他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安抚的意味,将父亲的决定和解释,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告诉她。
方芳静静地听着,没有抽回手,也没有打断。只是当听到“修炼方式不同”、“独自历练”这些字眼时,她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那上面挂着的细小水珠终于不堪重负,悄然滚落,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微弱的亮线,无声地砸在书页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爸爸说,你可以来看我,我也会来找你,我们也能写信。”唐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试图抓住任何一点能安慰她的可能,“我也……很舍不得你。”
这句话,如同打开了某种闸门。
方芳猛地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试图压抑住喉间骤然涌上的哽咽,却还是泄露出一丝破碎的呜咽。
泪水彻底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下,滴落在唐三的手背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我们……我们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分开过……”她抽泣着,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浓重的依恋。
唐三的心被这哭泣彻底揉碎了。他不再犹豫,张开双臂,将这个浑身颤抖、被悲伤笼罩的女孩,紧紧地、用力地拥入怀中。
方芳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滚烫的泪水迅速濡湿了他的衣襟。她纤细的手臂也环住了他的腰,死死地抓住他背后的衣服。
“没事的,芳芳,没事的……”唐三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如同最可靠的锚,在汹涌的情绪浪潮中为她定下心神。
他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腰背,另一只手则带着令人安心的节奏,一下下,极轻极缓地拍抚着她的后背,如同安抚受惊的幼兽。
“只是分开一段时间……为了变得更强……我会给你写信……每天……等我来接你……”他低低地在她耳边重复着承诺,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怀中紧绷颤抖的身体,在那低沉而持续的安抚声和规律的轻拍下,渐渐松弛下来。激烈汹涌的抽泣声,也慢慢变成了细弱压抑的呜咽,最终只剩下疲惫而绵长的呼吸。
唐三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查看。
方芳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泪珠,在月光下像易碎的星屑。她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肩膀,呼吸已经变得均匀而悠长,显然是哭累了,心神交瘁之下沉入了睡梦之中。
他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的珍宝,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女孩的身体轻盈柔软,带着泪水的微凉和熟悉的馨香。他稳稳地将她放到靠墙的床上,拉过薄被,仔细地盖到她肩头。
他没有立刻离开。
月光透过窗纱,温柔地笼罩着沉睡的女孩。唐三在床沿坐下,凝视着方芳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心,那里仿佛还锁着未散的愁绪。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想要抚平那道褶皱。
静谧的房间里,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唐三的目光温柔地描摹着她的睡颜,仿佛要将这月光下的每一寸轮廓都刻进心底。
片刻后,他微微俯下身,温热的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小心翼翼地印在她微蹙的眉心。
那是一个纯净得不带丝毫杂念的吻,如同月光落下的一瓣花,如同朝露吻上初绽的蕊。
一触即离,却留下无尽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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