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先前的袭击者卷土重来，除却必要的休整时间外，接下来的路程里，在天斗皇家骑士团的护送下，队伍每天都在全速行进，最终比预定到达时间还早一些地抵达了目的地。
空气中弥漫的花香愈发浓烈馥郁起来，从素净的白过渡到虹彩般绚烂缤纷的色彩，漫山遍野的玫瑰开得烂漫繁盛，车队在它们的簇拥之下，如同行走在织锦的长毯上。
植物学院的学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满眼惊叹，玫瑰是武魂城最重要的经济作物，因为武魂属性，最近几年他们有不少前辈毕业后都被招揽到了武魂城，进行什么……改良育种，根本不需要到战场上打生打死也待遇优厚，他们早就对这里好奇死了。
骑士们对玫瑰花不感兴趣，一门心思只想早日进城，皱眉正要呵斥他们赶快安静下来，但雪清河摆手制止了他们。
“久闻玫瑰溪谷盛景不在七宝城的浮光焕彩之下，让他们停下来，好好看看吧。”他温和道，“已经在武魂城脚下了，星罗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至于在这里动手。”
顿了一下，他轻声说：“而且……我也想看看这里的风景。”
“是，殿下。”
听到可以停下来欣赏这片玫瑰花海后，以植物学院为首的各支参赛队伍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就算是在马车上，之前那种近似急行军一般的行进速度也让他们有些身心俱疲，这种情况下，能够欣赏美景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武魂城的玫瑰及其附加商品举世闻名，官道上常有商队往来，是以对这支看起来风尘仆仆的队伍，正在花田里采摘玫瑰的农人们起初并不十分好奇，只是习以为常地瞥了一眼后就继续做自己的事，直到注意到队伍里骑马的沧瞳时才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小瞳！”
“哎呀，真是小瞳姑娘回来了啊。”
“我们瞳瞳可算回家了。”
队伍里的不少人都有些惊讶，按理说以沧瞳的身份，别说这么亲近地称呼她，这些人连接触到她的机会都不应该有。
“诶！”
但沧瞳真的干脆地应了一声，利落地翻身下马，牵着马走到了花田边和他们说话。
相熟的婆婆给她端来了茶水，生活简朴的农人自然不会花大价钱买昂贵的茶叶，但就地取材对她们而言是再方便不过的事，水面上静静漂浮着晒干的玫瑰花苞，漾开天然的清甜气息。
她喝了口水，笑眯眯地跟围拢上来和她打招呼的人们介绍这支队伍就是天斗帝国来武魂城参加魂师学院精英大赛总决赛的参赛学院们。
武魂城脚下生活的农人对帝国无甚关心，但学堂里的老师们闲暇时会把报道这次大赛的报纸带进村里，给他们讲解赛况，而且这一次，沧瞳还给他们发放了总决赛的门票，他们也能进武魂城去观看总决赛，对赛事他们还是很有参与感的。
见一帮泥腿子也对总决赛津津乐道，队伍里有人对此颇有微词，觉得这是拉低了总决赛和武魂城的格调，嘟嘟囔囔道不是说武魂城是魂师圣地吗，大字都不识一个，让他们去看也看不懂。
身旁的同伴快稳准狠地用手肘捣了一下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让他闭嘴，同时用眼神示意他看还在和农人说话的沧瞳。
说话的人脸一下子就白了，心中后悔不已，在同伴的提醒下，他也猛然想了起来上一个对沧瞳口无遮拦的倒霉蛋可是被雪清河亲自下令拔了舌头。
但沧瞳已经听到了，她准确无误地从人群中找到了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倒也没动怒，只是平心静气道：“能打进总决赛，你家里人应该挺骄傲的吧。”
他万念俱灰，只觉吾命休矣，已经预想到她的下一句话会是“可惜现在他们的骄傲马上就要死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她却只是问：“你的父母也都是魂师吗？”
众所周知，父母都是魂师，孩子更有可能觉醒成魂师，所以就像魂师高平民一等一样，世代传承的魂师家族和宗门子弟也比普通人家出身的魂师高一等，尽管远远比不上上三宗，他的父母也都是实力不俗的魂师，对此他一直颇为骄傲，但现在，他完全不确定自己的哪句话又会得罪这位喜怒无常的殿下，回答时就磕巴了一下：“是……是。”
“那你的祖父母呢，更之前的祖辈呢？”
这下他说不出话来了，涨红了脸支支吾吾。
其实放在过去，不仅是精英大赛总决赛这样的盛事，哪怕是平时，武魂城也从来没有允许过非魂师的普通人进城，沧瞳推动开放总决赛的观赛资格，就是为了借这次大赛撬开一个口子。
但放普通人进城，在武魂殿的那帮老顽固眼中无异于倒反天罡，必然阻力重重，所以沧瞳压根就没去求供奉殿，更没有指望比比东。
不摔几次跟头，她也不会这么清晰地意识到，借来求来被施舍的东西，说到底都只是废品一堆。
所以在出发前往星罗城洽谈大赛改革事宜之前，她先去了一趟武魂殿学院，下发了联名请愿书。
武魂殿学院的学生绝大多数都是武魂殿在历年武魂觉醒工作中发掘来的，但再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他们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们有自己的亲人和家庭，有割舍不掉的血缘。
他们是天才，但他们的亲人可能是花农、铁匠、贩夫走卒，有的人会拼命地想要擦掉脚上沾染的泥巴，但也有人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来路。
如果成为魂师就是为了出人头地、显亲扬名，那如果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能亲眼看到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抱着这种想法，许多学生都毫不犹豫地在倡议书上签了名，沧瞳承诺，只要他们想，她会把这份倡议书连同总决赛的门票和路费一起寄到他们的家里，让他们的父母都能来看一眼他们学习生活的地方。
而武魂殿必须要重视这份意见，因为归根结底，武魂殿学院的学生才是此处的未来。
“魂师从万民中来。”沧瞳平静地说，“父母来看自己孩子的比赛，本来就是件天经地义的事。”
傲上而悯下，雪清河想起了宁风致对她的评价。
他走过来，脸上依然带着温煦清和的笑容，称赞了武魂城出品的玫瑰品质：“小珂很喜欢武魂城出产的精油和香水，听说工坊里会有亲手制作的体验项目，希望圣女有空的时候能带我去观摩一下，也好让我给小珂带些伴手礼回去。”
他那匹长得很漂亮就是有点不太聪明的白马跟着他踱了过来，一点都不客气地低头就要去啃路边的玫瑰，被沧瞳拍了一下脑袋。
“笨蛋，有刺的。”她嫌弃地把小白马的脑袋推到一边，后者也不在意，反而亲亲热热地蹭了蹭她的手，她随手折下一朵含苞的玫瑰，丢进了雪清河怀里，算是全了他的面子，“那就先从摘花学起吧，太子殿下。”
雪清河一怔，把这支沾着露水的玫瑰拈在手里，微微笑了起来。
风笑天正在字面意义上地辣手摧花。
每片玫瑰花田都有人承包，但如果有人想要摘花也不会有人拦着，只要在摘完后付钱就行，风笑天认认真真地比对花型花色，摘了一大捧红玫瑰扎束起来，将其递给了凉棚下眯着眼打盹的老伯让他算钱，打算等会儿送给火舞。
他本来是打算把火无双也给拖来的，但见他满心满眼都是沧瞳，连半分眼角余光都没分给旁人，也只能耸了耸肩，心想沧瞳从小在武魂城长大，大概对玫瑰也不感兴趣。
老人掀了下眼皮看了眼怼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大捧红玫瑰，张嘴报出了一个数字。
风笑天顿时大惊失色：“你这玫瑰花是金子做的啊？”
“那不然呢。”老人拿手里的蒲扇拍拍大腿，理直气壮道，“小瞳说了，我们这儿的玫瑰油，卖得可比黄金还贵，原材料当然也值这个价，你要不要吧。”
“……要。”
火无双只是想起了在城里被拆除的贫民窟上新建起的魂导工厂，和街边林立的招牌，明明是和这里的玫瑰花海截然不同的景象，此时此刻，却在他眼前重叠了起来。
铺成一条通往她的路。
走在最前面的人忽然惊呼出声：“那是什么？！”
许多人都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也和她一样惊叹地睁大了眼睛，在这条花之道路的尽头，一座庞然大物正静静坐落在那里，却又像是在花海云端升起的一般，六面巍峨的城墙环抱拱卫着它，视线顺着山势向上，那座洁白庄严的建筑甚至高出了城墙，如同皇帝的冠冕俯瞰着世人，骑枪般耸立的塔楼是冠冕的尖顶，塔尖上悬挂的青铜巨钟摇晃着轰鸣共振，以此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每个人都知道那是什么，但除了曾亲身造访过这里的几所学院，谁也没想到它会那么美丽，这样的一座城市本不该出现在人间，以至让他们有些失语，心中只剩无尽的震撼，乃至想要顶礼膜拜的迷惘。
雪清河久久地凝视着这座披覆着天光的城市，轻轻叹息了一声：“圣城、天空城、万城之城、应许之地，不管世人怎么称呼它，它确实只有一个名字。”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与他平日那种完美无缺的太子腔调大相径庭的波动，仿佛怅惘又仿佛恍惚，或许还有一点别的什么：“……武魂城。”
人间若有天堂，武魂城必在其中，天堂若在空中，武魂城与之齐名。＊
瞳孔在长睫的掩映下敏锐地微微眯了一下，沧瞳曲起食指抵住了下颌。
雪清河这个人，在她眼里是彻头彻尾的政治生物，说话时露三分藏七分，偏偏能让人感觉到十分，她最讨厌这种装模作样的人，所以就算是作为盟友，她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用这种复杂的语气介绍武魂城？……就好像，这座城市对他而言并不只是一座城市，而是一场暌违已久的旧梦一样。
堂堂天斗帝国的皇太子，怎么可能会对武魂殿的主城抱着这种对……故乡的感情？
雪清河甚至没有在意她落在自己身上的探究视线，他只是仰头眺望着这座城市，城墙上的六翼徽记折射天光，倒映进他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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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改编自大马士革谚语
是的，姐姐终于回家了
瞳摔的这几次跟头就是不断对老爷和老爷们的游戏祛魅的过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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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武魂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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