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弥漫着低气压。
“阿渡,那天的事,你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么?”周书兰攥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看着徐渡的脸色问道。
经过几天的观察,徐渡已经解除了“被保护”,转到了普通病房。此刻她靠在摇起的病床上,将床帘拉紧着,尽量和隔壁能不相见就不相见。
徐渡淡淡地“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周书兰:“看到你跳下去,我们都吓傻了!……”
徐渡打断她:“你前天不是还说,你们压根不知道我掉下去了么。”
周书兰顿了一下,戴着银灰色隐形眼镜的眼珠不自觉地往斜向上瞟。
她今天化了妆,不再是一副惺惺作态故作憔悴的模样。
徐渡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闭上眼不再理她。
徐渡半点也不想听周书兰的解释,她不关心。
她撩着鬓角垂下来的几缕刘海,那张苍白的娃娃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徐渡知道,在所有人眼里她这副模样,怎么看都给人故作深沉的感觉。
没关系,先出院比较重要。
徐渡此刻对津港这座沿海城市的厌恶已经达到了极点。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周书兰的脸,“徐瑞文呢?”
“你爸爸和你哥他们都有课,先回去了,别担心,妈妈在这陪你。”周书兰犹豫着说。
徐渡心中隐隐约约的有了猜测。
不论如何,先回堰江吧。
【堰江市·江城别墅区】
空气循环系统启动的时间不长,天花板和地面的出风口转动着,混合着茶水间里咖啡机的嗡嗡声,客厅里弥漫开一股咖啡的香气。
“你也才回来?”
徐渡朝茶水间处看了一眼,鬈发青年正端着杯子向她走来。
徐渡靠着书包坐在沙发上,感觉脚边一直吹着阴森森的凉风。“小叶,你家空调太冷。”
“没办法,天太热了。”叶净月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将盛了冰块的半杯浓缩意式放在徐渡面前。“咖啡机里就剩这么点了,你先喝着,新的等下就好。”
看着徐渡一言不发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浓缩意式,叶净月皱了皱眉扭过头去——也许是平时早八老是需要提神不得不喝这玩意,他从来都是捏着鼻子一口闷,因为实在太苦了。对于黑咖啡他一向欣赏不来,像徐渡这样小口喝黑咖啡在他眼里如同上刑。
“你没回家?”叶净月看着徐渡还斜挂在肩上的书包——她大概刚从省医科大的图书馆回来。
捏着冰凉的杯壁,徐渡紧紧抿着嘴唇,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反正问你也是白问。”也知道徐渡打小就是这惜字如金的尿性,叶净月眼皮都没抬一下,幽幽地说道。
自从回到堰江,徐渡是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多待。尽管已经放暑假了,她还坚持每天都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里。
徐渡家就住在离叶净月家不远处,只隔着一个人工湖和几栋空着的别墅。
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浓缩意式的苦涩在口中蔓延开,感到喉咙滚过一阵冷意,徐渡终于开口生硬地说:“小叶,我前几天去津港了。”
“噢,津港好玩么?”叶净月淡淡地回应道,打量着徐渡手背上的针眼,看上去像是新添的。
叶净月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我知道你去津港了,上个月你就告诉过我,去旅游嘛。去了这么长时间,看来津港很好玩?”
徐渡:“我在津港被人推下海了。”
知道徐渡不会游泳,叶净月抬起头,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你神经病?不会游泳还硬要下水啊。谁推你,你哥?你们关系啥时候这么好了?”
徐渡沉默了一刻,“不是海滩。”
“那还能是哪?”
“望洲岛。”
“……”叶净月知道望洲岛海岸是一片悬崖,看夕阳的好去处。
“所以,我现在只想找到那天救我的人。”徐渡啪的一声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盯着杯中还未融化的冰块缓缓说道。
纯度很高的冰块几乎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正在茶水间里调着咖啡机的叶净月闻声朝客厅里望了一眼——还好,徐渡这一下子没把茶几给砸了。
“你报警了么?”叶净月问。
他端着咖啡壶朝客厅走来,在徐渡对面坐下,抱着双臂往后仰着。听了方才的话他看向徐渡,她那张稚嫩可爱的脸上满是阴云地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找到他,就能证明你是被推下去的?”
徐渡点点头,拿着空杯的手往前探了探,一言不发地伸向叶净月。
“搞不懂你们爱喝美式的,都有自虐倾向么?”叶净月往冰块上淋了咖啡,一脸难以理解的神情打量着徐渡。她依旧面无表情,目光如同一潭死水。
“现在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再说你怎么能确定,救你的人一定知道你是被推下去的?”叶净月在自己只留了一个底的咖啡液里加了半杯牛奶。
徐渡摇摇头:“我不确定。”
叶净月翻了个白眼,瞪着一脸若无其事的徐渡被气得想笑。
他摊开双手:“你这让我怎么帮你查——堰江离津港十万八千里,长江商会的手在你眼里就那么长?”
玄关处的门禁忽然响了起来。叶净月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屏幕,监控画面中一个男子正按了密码走进庭院,快步朝大门走来。
看到那手里提着一堆东西的高个男子正往门口而来,叶净月头痛地扶了扶额。
徐渡认出来人是罗夏。
“怎么着,家里有客人啊?”
罗夏看到玄关处多出来的一双鞋,抬头朝客厅喊道。换了鞋没走两步罗夏一愣,坐在沙发上的二人正盯着他。
“是小徐来了?”罗夏放下手里的袋子,对徐渡和蔼地笑了笑。
徐渡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你来干嘛?”叶净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冲罗夏说。
“正好,今天买的菜多。小徐留下一块儿吃饭啊。”罗夏对叶净月的话充耳不闻,提着菜径直走进了厨房。
见罗夏没理睬他,叶净月突然起身,快步走进厨房就开始和他争吵。
徐渡坐在沙发上,对叶净月和罗夏的争论早已见怪不怪。
她和叶净月是发小。十几年前徐渡搬到江城别墅区来时便认识了。
叶净月的父亲叶教授和徐瑞文同是省医科大的老师,又住的近,虽然不是一个院的教授,也都互相认识。
叶净月的父亲叶教授在三年就已经去世了,大他们九岁的罗夏曾是叶教授的学生,如今是堰江精卫的医生。
在徐渡的印象里,他们还是小孩时罗夏就时常到叶净月家里来。虽然不服管教的叶净月经常和罗夏起冲突——但在她眼里,罗夏和叶净月的关系就像亲人一般。
“不过,查查周书兰,盯着她的行踪倒是没什么问题。”
叶净月正拧着开瓶器,将一瓶橙汁打开放到徐渡面前的桌上。一面拿着刚冰箱里拿出来的啤酒,叶净月若有所思地说:“既然你这么确定是被她推下去的,那她肯定比你更着急想知道救你的人是谁。”
盯着冰镇的玻璃瓶上沁出的水珠,徐渡点了点头。“周书兰现在应该还在家,我出门时还看到她的包在电视柜上。”
“你俩聊啥呢?什么行踪?”
罗夏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头雾水地看了看两人,最终目光落在叶净月脸上,皱着眉训斥他:“又密谋什么呢?成天带坏人家好孩子小徐。”
叶净月举着啤酒瓶刚要反驳,罗夏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酒瓶,眉头一皱:“大白天的,小孩不准喝酒!”
叶净月:“我二十岁了,拜托罗夏医生,中老年人要想长寿就少管闲事。”
眼看着他俩就要打起来,徐渡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趁他不备,从罗夏手里一把夺过已经打开的玻璃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吵死了。”
徐渡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啤酒泡沫,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二人,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
“不是小徐,你……”叶净月看着徐渡苍白的脖颈上隐隐浮现出的一块块淡红的斑块,深吸了一口气质问道:“你酒精过敏自己忘了?胡闹什么?”
徐渡摸着脖子上发烫的皮肤,冷静地说:“我知道。这一点不碍事。别吵了。”
“要不拿点药?”罗夏看着她脖子上的红斑,眉毛拧成一股麻绳。
叶净月翻着白眼,有些无语:“不用。小徐这个狠人,自从知道自己酒精过敏就开始拿自己做实验,硬是测出了酒量准确的临界点——不会死的临界点。”
回想起那天在望洲岛海岸,周书兰递给自己的冰镇饮料——喝第一口徐渡就察觉出酒精的味道,但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酒量,还是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只是没想到那酒里还加了别的东西。
“你来的正好,罗夏医生。”小叶家的空气循环系统温度很低。徐渡望着餐桌上冒着热气的菜闷闷地说。“我有事想请教一下。”
罗夏收了桌上的酒,拿着橙汁刚回到餐桌前,看着徐渡复杂的神色:“什么事?”
“是这样。年初的时候,我在市医院做过心理咨询。”徐渡顿了顿,表情有些不自在,“但我记得很清楚,没有开任何诊断证明我得过抑郁症。”
“你看心理医生?”叶净月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还跑到市医院?我们这儿不是有现成的——”他指了指罗夏。
罗夏是堰江精神卫生中心的精神科医生。他和叶净月一样,都是省医科大精神卫生学院的。
“再不济,你好歹去精卫找他啊。”叶净月晃着一旁罗夏的肩膀。罗夏拧着眉毛,刺了他一眼:“什么叫‘再不济’?我现在副主任了,号也是得抢的。”
徐渡尴尬地咳了一声。她正是不想被熟人知道才专门去的市医院。
“你做量表了么?结果是什么样的?”罗夏问道。
“做是做了,但……我挂的是咨询门诊,心理咨询师不能作疾病诊断吧?”
罗夏摇摇头,肯定地说:“不能。”
“我明白了,”叶净月扶着眼镜沉思了一刻,撩了撩垂到耳畔的鬈发,“这周书兰还留了个后手。顺理成章的,你就成了自杀。”
徐渡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叶净月和罗夏霎时安静下来,徐渡看了看来电显示,按下了接听键。
是周书兰。
“阿渡,你在哪?赶紧帮妈妈去世纪酒店找你爸……”
徐渡冷漠地回答了一声“知道了”立马挂了电话。微微蹙眉:不知周书兰又在哪发现了她老公在外面搞艳遇,净差她干些捕风捉影的事。
以往徐渡都会拒绝。但不知为何,这次徐渡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从餐桌前起身和叶净月道别,头也不回地朝玄关走去。
叶净月:小徐啊,我懒得吐槽你
徐渡:(怒)请你直接吐槽导演!剧本是她写的!
取某:(见状躲在角落不敢说话这俩都是狠人)
堰江真是个核平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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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堰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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