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过得飞快。
自从上个月末自残被陆籽白发现,陈谨梨逃课哭了一下午之后,似乎释放了很多压抑情绪。
虽然睡眠还是不好,敏感与麻木交错着侵袭她,每天所做的仍旧是去学校露个脸,再回家默不作声地听姜英的教训,但她还是慢慢感受到了一点不一样。
12月份,陆籽白再也没逃课了,连手游都玩得少了,每天早自习来得比陈谨梨都要早,每天晚自习放学后,都会隔着半条街跟在她后面,目送她走进单元楼。
回家的路说长也不长,说短也短,一个拐弯,两个,四个。走过的依旧是有破败味的老街,和能望见对岸村庄的河岸,但知道陆籽白走在自己后面,知道有人在乎自己,好像连回家都不是那么难熬的事了。
但学校里有关陆籽白的传言依旧没有停歇,就好像将陆籽白钉在“罪犯女儿”的耻辱柱上。
元旦假的前一天晚上是高二的文艺节,高二学生齐聚体育馆表演班级节目。汇演看到一半,作为观众的陈谨梨坐不住了,站起身一边不住地向身边的同学道歉,“不好意思请让让”,费力地往外走。
昨天下午开始,陆籽白便没出现,她害怕陆籽白是被学校里的传言给影响了。
她一路跑着,跑了一身汗,贴身穿的秋衣已经湿透,被夜风一吹冷热交加。浑身焦躁,全身心都在默念一个名字,在路上还滑了一跤。
一面胡思乱想,脑子里又蹦出很多她几乎忽略的画面。她习惯性地封闭,每天更多的是跟自己内心进行一些痛苦的对话,去一遍遍舔舐姜英和家庭带给她的伤口,却忘了很多事———
有她忽略掉的事。文科六班并不太平,班上的女生基本是抱团玩,她由于过分安静沉默,成绩也完全不起眼,不是没被一些女生刁难过,也不是没被其他班的男生骚扰过,但好像,所有会让人糟心的事都无疾而终。
她想起来了,班上一个爱使唤别人做事的女生,也曾经接触过她,想让她帮忙跑腿,被陆籽白直接挡回去:“她不去。”有次她忘记带练习册,恰好老师要检查作业,陆籽白直接把自己的作业扔给她,自己任凭老师教训“哟作业都不带你直接上班得了”。
还有很多细节。譬如,如果她是和陆籽白一起去食堂,陆籽白都会问她“吃什么”,去有她想吃的菜的窗口;她偶尔幼稚,上课逮住一只昆虫也能研究半天,陆籽白也从未问过她一句,就好像她的一切都可以被人包容。
……陈谨梨头一次发现,自己对陆籽白几乎完全不了解——陆籽白喜欢什么?家人对她好吗?
她唯一确信的,是陆籽白无坚不摧。明明是显而易见的不上进不读书的典型差生,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面不改色。
——
陈谨梨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一个自己17年从来不敢去的地方,那里或许可以找到陆籽白。
一跑出校门,陈谨梨直奔汽车站,转了两趟公交车,又在路上问了几个路人,终于看到一个招牌———“网吧台球室”。半旧的自建房,一楼是网吧,二楼是台球厅。
陈谨梨走到台球室的门口,又有点想退缩了。她不知道陆籽白在不在,也不知道自己对陆籽白而言是什么,陆籽白又会不会讨厌她。
手指在身前不安地绞动,她最终还是推开门走进去。
进门就看见一张张整齐排列的台球桌,和一群表面流里流气的男生,大多染发,耳朵上扎了耳钉。
台球厅里人不少,但陈谨梨第一眼就看见了陆籽白。陆籽白就靠在一面落地窗前,聚精会神地看前面两个男人打台球。她看得很认真,几乎目不转睛,嘴唇微咬着,微乱的长发任意垂下,穿着宽大的黑色运动服。
身边一群大男人叼着烟,烟雾缭绕里,几个男人聚在一起打扑克。
一个正打球的灰头发男人收回球杆,眼睛眯着,看到陈谨梨的校服,声音很客气:“这位姑娘来打球的么?”
陆籽白也在这一瞬间注意到了她。看到陈谨梨的那一刻,陆籽白似乎呆了几秒,又很快回过神来,淡淡地朝那男人说了句:“我同学。”又走到陈谨梨身边,领着她往单独的包间走。
走到包间里,陆籽白随手关上门,房间里只剩下一张台球桌和她们俩。
陈谨梨歇了口气,艰难地开口解释:“我昨晚上打了电话给你,你没接,我今天也没看见你来学校,怕你出事,就、就来找你了。”
陆籽白上次跟她说,如果以后哪天陈谨梨想找她,就来这个地址。
陆籽白笑起来,将桌上的手机拿起来给她看:“我手机坏了开不了机,没来得及修。”
陈谨梨点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晚上9点30,得回家了,不然姜英一定会怀疑。她起身,说:“我先回家了。”知道你没事,就够了。
陆籽白随着她出门:“我跟你一起。”
台球厅里的男人有年轻的、年纪稍大的,还有一些勾肩搭背、过分的不像兄弟的,最引人注目的是窗边,一个年轻的男生搂着另一个男生的腰。但他们都像是没看见陈谨梨和陆籽白似地,只顾着玩自己的。
只有一开始招呼陈谨梨的那个灰发男人抬头,远远地嚷了一句:“小白,路上注意安全。”
走出台球厅,陆籽白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大叔,一路上都在认真地听车载广播,电台主持用夸张的语气在讲悬疑故事。
陈谨梨和陆籽白坐后座,一人坐一边,出租车驶过一座座路灯,忽明忽灭的光打在两人脸上。
陆籽白轻咳了一声,道:“刚刚台球厅里那些男的,跟你平常见到的男的有些不一样。没关系,不用怕。”她注意到刚才陈谨梨在看见窗边搂着的那一对男生时,视线停留的久一点,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陈谨梨很快摇头:“我知道,他们是……”半晌,她接着说,“是那种关系,我猜的对吗?”
是gay对吧。陈谨梨从没向任何人说过自己的性取向,也没有和任何人讨论过性少数群体,所以这些词让她实在难以启齿。
陆籽白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是。”
陈谨梨:“我没关系,我完全接受。那个灰色头发的,是你亲戚吗?”
“是我舅舅。”半晌,陆籽白又说:“下次别来找我了。”
陈谨梨微怔——果然,陆籽白是嫌她烦了。却又听见一句:“你说你在哪,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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