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寒料峭

“殿下,怀公子到了,已在偏厅等候。”内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姜以霖收敛心神,语调沉静:“请怀公子到书房来。”

“是。”

片刻后,书房门被推开。怀郁尘在前,陆元紧随其后。蓬逸飞跟在最后面冲姜以霖眨了眨眼,示意任务完成。

姜以霖起身,抬眸望去。

月白素衣衬得怀郁尘的身形略显单薄,但脊背挺得笔直,步履从容。因视物不清,他的目光并不聚焦,反而格外深邃。而他掌下那根纫兰木手杖,随着步伐发出轻而稳的“咚”声,不疾不许,好似敲在人心上。

他领陆元依礼微微躬身,那根手杖自然地倚在身侧,浅白色调的杖身干净雅致,雨丝纹清晰而绵长,与他月白的衣袍相得益彰,既显清逸又不失分量:“参见太子殿下。”

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怀公子不必多礼。”姜以霖伸手虚扶,“请坐。”

怀郁尘依言坐下,动作不见丝毫滞涩。陆元沉默地站在他身侧,似一道影子。

“蓬修,再去沏一壶茶。”姜以霖朝蓬逸飞吩咐,又转头对怀郁尘道,“我这东宫是个随心地,蓬修乃我贴身护卫,被我放纵惯了,如来时有什么怠慢还请郁尘海涵。”

“殿下言重了,蓬侍卫一路照顾的十分周到。”

二人仅隔桌案,怀郁尘已能辨清姜以霖的面容和他锦袍上的织金暗纹,伴着对方没什么架子的语调,他发现此人与他想象中不同——姜以霖骨相极佳,五官清晰利落,眼尾微挑,墨黑眸色中透着点孤傲与锐意。进门时他依稀闻到笔墨味,此刻离得进了,能嗅到姜以霖身上还萦绕着别的味道,一股淡淡的、清冽的木质气息。不是沉香,也不是檀香,怀郁尘静了须臾,暂时放弃寻索。

姜以霖瞧他回神,将茶杯推至他手边,没察觉般不动声色地笑道:“我听闻你虽居定云,对庙堂之策乃至边陲军政却有独到见解。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郁尘此来,何以教我?”

怀郁尘微微垂眸,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是谦逊,又似别的什么:“殿下谬赞。在下一介布衣,岂敢妄言‘教’字。不过是父母走后,我无所依傍,空读了些诗书,妄自揣摩些时局,聊以度日罢了。若殿下不弃,愿效犬马之劳,以供驱策。”

“令尊令堂乃国之柱石,忠烈千秋。怀公子能来东宫,是我之幸事。”他话语诚恳,提及怀煦川尹念夫妇时,不乏惋惜与敬意。

国之柱石,忠烈千秋......多么冠冕堂皇的赞誉,若真如此重视,当年又何以......

怀郁尘面上依旧平静无波:“父母为国尽忠,是臣子本分。在下不才,唯愿以此残躯,为殿下稍尽绵力,亦盼能告慰父母在天之灵。”他话语谦卑,却将“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几个字,咬得轻微而异样。

姜以霖眼神微动,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丝异样,他没再过多寒暄绕圈子:“郁尘过谦,我近日正为一事烦忧,或可听听见解。”

“殿下请讲。”怀郁尘凝神细听状。

“春汛刚过,绛河下游一段新修堤坝意外决口,淹没良田千顷,灾民流离。工部水部司郎中上报乃‘天灾所致’,然我总觉此事蹊跷,郁尘以为如何?”

怀郁尘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春汛水量虽增,但相较于夏汛,其涨幅较为平缓。《宣朝水部则例》有载,绛河水势向来不急,水位通常低于堤坝设计标准。若非特大天灾,决口极可能系‘**所为’。”

他声音平和,条理清晰,姜以霖眼中掠过一丝赞赏,但未置可否,示意他继续。

怀郁尘话锋微转:“若直接查证贪腐,恐打草惊蛇。工部既言天灾,不妨先从最不易作伪、却又易出纰漏之处入手。例如......劳役征收记录。堤坝进度、人力调配,皆系于此。若劳役征收与修坝规模不符,或记录有瑕,便是突破口。”

“郁尘高见,与我所思甚合。”姜以霖闻言颔首,这个建议,与他和抱朴轩初步的调查方向不谋而合,甚至更为细致,“此事便依你之言,先从劳役记录查起,我会命人着手去办。”

静了片刻,他执起茶杯,抿了一口,似感叹又似郑重:“堤坝修砌关乎民生,一如边关安稳系于良将。良将蒙冤,山河同悲,实乃国之不幸。望你助我,涤荡这朝中浊气,使忠魂得安,生者无愧。”

怀郁尘置于袍中的手指微微收紧。姜以霖这话,仅仅一句泛泛感慨吗?

他垂下眼睑,遮住眸中瞬间翻涌而过的情绪,声音依旧平稳:“殿下心怀天下,我定当竭尽全力。”

屋外,庭前石板上又溅起雨花。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蓬逸飞端着沏好的新茶进来:“殿下,怀公子,陆侍卫,用茶......哎哟!”

他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一个趔趄,托盘上的茶杯猛地滑脱,直直朝怀郁尘飞去!

陆元眼神一凛,正要动作。

却见怀郁尘早有预料般,头微微一侧,手看似随意一抬,精准地接住了那只滚烫的茶杯,动作行云流水,滴水未洒。他甚至还将茶杯轻轻放回蓬逸飞手中的托盘,语气温和:“蓬侍卫,小心。”

蓬逸飞目瞪口呆,脸涨得通红:“公、公子恕罪!我这笨手笨脚的......”

“不碍事。”怀郁尘淡淡一笑。

姜以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这东宫,以后要热闹了。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姜以霖斥了蓬逸飞一句,转而又道,“谈话已久,是我考虑不周。你带怀公子与陆侍卫去安顿,一应所需,务必周全。”

“是,殿下!”蓬逸飞心有余悸,连忙应下。

怀郁尘起身行礼:“谢殿下,郁尘告退。”

目睹几人离开的背影,姜以霖走到槛窗边。春雨潇潇,淅沥未歇,定云城笼罩在一片迷蒙水汽中。

他低声自语:“水已经浑了,就看能摸出什么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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