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
冰冷的,连绵不绝的,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的雨声。
冷汗已经浸湿了楚墨屿额发。他甚至不需要去看钟,骨髓深处对那个数字的恐惧已经发出了尖啸——01:45。那个将他一次次拖回原点的时刻。
但这一次,有什么不同。
前两次循环带来的混乱、恐惧和自我怀疑,像被这永无止境的雨水冲刷过,沉淀出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清醒。那双蓝绿异瞳在黑暗中睁开,里面不再是涣散和挣扎,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执拗的狠厉。
“找到创世神”的念头依旧盘踞在脑海,但不再是被动承受的咒语,而是变成了一个需要被拆解、被验证的课题。
他受够了在自我的迷宫里打转。
他需要锚点。一个外在于他这具被污染、被时间玩弄的身体的,一个能让他抓住一点“真实”的锚点。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冷白的光照亮了他眼下的乌青和眼尾那颗愈发殷红的朱砂痣。他无视了无数条未读信息和骚扰电话,精准地找到了那个几乎要被遗忘的联系人——林夙。
电话接通前的忙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漫长。楚墨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侧灼热的纹身,指尖下的皮肤传来细微的、令人作呕的蠕动感。他漂亮的桃花眼里一片厌世的冰冷。
“喂……?” 电话那头传来林夙带着浓重睡意、有些沙哑的声音,背景音很安静。
楚墨屿沉默了一瞬,开口时,声音是刻意营造的、带着点轻佻的沙哑,却掩不住底下的紧绷:“林夙,想我吗?”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随即林夙的声音瞬间清醒,带着难以置信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楚墨屿?你他妈……你知道现在几点吗?你消失这么久,一出场就搞午夜凶铃?”
“几点?”楚墨屿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没有半分暖意,“很重要吗?对我来说,时间这玩意儿最近有点……跳脱。”他顿了顿,无视了林夙在电话那头的追问,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恶劣的执着,“别废话了。我现在需要见你,立刻,马上。”
“你疯了?外面下着暴雨!而且……”
“林夙。”楚墨屿打断他,声音陡然沉了下去,那点伪装的轻佻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暴露脆弱前的、色厉内荏的强制,“我遇到麻烦了。很大的麻烦。可能……会死哦。”他故意夸大其词,利用着林夙对他可能残存的、属于孤儿院时期的那点情谊,也利用着自己的悲惨人设此刻必然显露的狼狈来博取同情。他知道这很恶劣,但他不在乎。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楚墨屿能想象出林夙那张精明的脸上此刻挣扎的表情。
“……地址。”最终,林夙妥协了,声音带着认命般的疲惫。
楚墨屿迅速报出自己公寓的地址,末了,还恶劣地补充了一句,舌尖若有若无地舔过唇瓣:“快点哦,来晚了,说不定就只能给我收尸了。”说完,不等林夙反应,他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扔到一边,身体向后靠在冰冷的床头。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像是为他这孤注一掷的举动奏响的疯狂序曲。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然后猛地攥紧。
他不知道林夙能带来什么,他甚至不确定林夙是否可信。
但他需要打破这该死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循环。哪怕只是拉一个人进来,陪他一起沉沦。
他闭上眼,感受着腰侧印记那规律而邪恶的搏动,像是在倒数着林夙抵达的时间,也像是在嘲笑着他这徒劳的、试图抓住一根稻草的努力。
第三次循环,正式开始。而这一次,他不再是独自一人。
雨声未歇。
不到二十分钟,门铃就响了,急促得仿佛要刺破这被雨水浸泡的夜晚。楚墨屿几乎是瞬间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一只空酒瓶——那是他之前试图用来麻痹神经却失败了的证据。玻璃碎裂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连猫眼都懒得看,骨节纤长的手扭开门锁。
门外,林夙浑身湿透,黑色的短发紧贴在额前,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也湿透了,显得有些狼狈。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一丝被从睡梦中拽起的愠怒。
楚墨屿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带着点恶劣意味的弧度,这才慢条斯理地为他让开了些。
“你……”林夙刚要开口质问,目光在触及楚墨屿的瞬间,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眼前的楚墨屿,状态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苍白,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那双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笑意的蓝绿异瞳,此刻却布满了血丝,深处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狂乱的偏执。他穿着松垮的黑色丝质睡衣,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脖颈上那个带着些许暧昧暗示的项圈。湿润的黄色挑染橙色发丝凌乱地贴在颊边,整个人像一朵开在颓败边缘、带着毒刺的艳丽之花。
“看够了?”楚墨屿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嘲弄,“进来吧,夙夙。”他侧身让开,动作间,腰侧睡衣布料被牵扯,隐约勾勒出下方那片不祥纹身的轮廓。
林夙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震惊和不适,迈步走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他打量着凌乱的客厅,散落的酒瓶、胡乱堆放的书籍、还有那面……似乎格外干净的浴室镜面。
“你到底搞什么鬼,楚墨屿?”林夙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语气带着压抑的火气,“消失大半年,一个电话过来就说要死了?玩我呢?”
楚墨屿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沙发边,有些脱力地陷了进去,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战术腿环上的金属扣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他拿起桌上那本烫金封面的笔记本,指尖有些发白。
“我也想有人是在玩我。”他低笑一声,笑声干涩,“可惜,我确实还没玩懂。”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夙,“我问你,林夙,现在是几点?”
林夙被他问得一懵,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凌晨两点十分左右。怎么了?”
“两点十分……”楚墨屿重复着这个数字,眼神飘忽了一瞬,随即又聚焦,带着一种执拗的确认,“你确定?从你接到我电话,到赶来这里,只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不然呢?”林夙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墨屿将手中的笔记本扔到林夙面前,页面摊开,正是那布满“找到创世神”字迹和诡异荆棘图案的一页。“看看这个。”
林夙疑惑地拿起笔记本,仔细看去。越是看,他的脸色就越是凝重。那重复书写的字迹里透出的疯狂,以及那个与他记忆中楚墨屿腰侧纹身(他曾偶然瞥见过一次)几乎一模一样的图案,都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这是……你母亲的东西?”林夙抬头,声音严肃了起来。
“算是遗物之一。”楚墨屿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却微微蜷缩起来,“她告诉我一个关于创世神能治愈一切的童话。而现在,我身上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腰侧,那里即使在睡衣下也能感觉到不正常的灼热,“……它,好像是活的…像住在我体内,根深蒂固,而且…我好像逃不出今天。”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向一个“正常人”描述这超自然的荒谬。
想了半天“我能向它收房租吗?”
林夙面部表情僵了僵,双眸紧紧盯着他。
“时间,”楚墨屿的异瞳紧紧盯着林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貌似……被困在今天晚上了。不,更准确地说,是困在了一个不断重复的片段里。每次我以为天快亮了,一切又会回到原点——凌晨一点四十五分。”
他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任何开玩笑的表情,只有一种被逼到极限后,混合着厌世、嘲弄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的复杂情绪。他的张扬肆意在此刻变成了对抗未知的铠甲,他的情绪化在压抑中显得更加危险。
林夙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这太荒谬了,是精神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但他看着楚墨屿那双眼睛,看着笔记本上那令人不安的图案,再联想到楚墨屿消失这么久可能经历的事情,那些否定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证据?”良久,林夙才哑声问道,他选择先相信自己的朋友,哪怕这听起来像个疯子。
楚墨屿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电子钟:“看着它。快了。”他的目光也转向那跳跃的红色数字,眼神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既绝望,又带着一丝想要撕碎一切的疯狂。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磅礴的雨声,和两个男人沉重的呼吸。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走向那个楚墨屿口中,无法逃脱的终点。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滴答流逝。当时钟的红色数字不祥地跳向 05:59 时,林夙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紧紧盯着屏幕,又忍不住看向沙发上的楚墨屿。
楚墨屿的姿态看似放松,甚至带着点惯有的懒散,但他绷紧的下颌线和微微前倾的身体,暴露了他全然的戒备。那双蓝绿异瞳一眨不眨地锁定时钟,像是等待着最终审判。
01:45。
几乎是数字变化的瞬间,林夙感到一阵极其轻微的眩晕,仿佛整个世界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他猛地甩头,再定睛看去——
电子钟显示:01:45。
窗外依旧是瓢泼大雨,夜色浓重。仿佛刚才那几十秒的等待从未发生。
“这……”林夙喉咙发干,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他看向楚墨屿,寻求一个解释。
楚墨屿却已经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看吧,我就知道”的、混合着嘲弄和疲惫的神情。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千篇一律的雨幕,声音平静得可怕:“欢迎来到地狱,宝贝儿。单程票,而且,”他回头,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退不了票。”
林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狐獴,敏锐和机警是他的本能。“所以……我们,不,是你,被困在了这一个多小时里?从几点开始循环?”
“01:45。每一次倒流回01:45,然后‘正常’走到05:59,再瞬间重置。”楚墨屿精确地报出时间,他显然已经摸清了规律。他走回来,捡起地上的笔记本,塞到林夙手里,“现在,信了?”
林夙攥紧了笔记本,重重吐出一口气:“妈的……信了。”他抬头,眼神变得锐利,“你想让我做什么?”
楚墨屿的眼中终于燃起了一点不一样的光,那是属于猎食者的、被困境激发的凶性。“合作。你是我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变数’。我们需要搞清楚两件事:第一,这循环到底是怎么回事,范围有多大,触发机制是什么。第二,”他指了指笔记本,“关于这个‘创世神’和我身上这玩意儿,我们必须找到更多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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