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透,骆苕便在采撷宫浇灌花卉苗木,瞟向不远处的栅栏,缓缓走近。
里面的家禽被两位仆俾养得很好。
“你过来。”
她轻轻唤了一声。
“俾子在。”平平忙去到骆苕身前,听候吩咐。
骆苕朝栅栏里指了指:“挑一只雄鸡,杀了,晚膳煨汤。”
“是。”
栅栏里的家禽养得时间不长,有些将将才显现出成禽的轮廓。平平原以为长公主养着玩,没成想是用来吃的。
骆苕又对平平说道:“每日煨一只雄禽,往后只留雌禽生卵。”
平平一楞,每日一只,那些没长成的杀了实在可惜,况且长公主来采撷宫后便没沾过荤腥,这好像是要开荤的意思,一开便这么大刀阔斧,她有些心疼。
“是,殿下。”平平再次应声领命。
殿内昏暗沉闷,浇灌花卉苗木之后骆苕只在殿外来回走动。
用过早膳,皇太后宫中来人把骆苕接走,直至炎阳转正骆苕才回来,平平奉过茶水之后,也没见长公主回殿内歇息,只在屋檐廊下乘凉。
阿石和平平都瞧出了今日长公主的不同,二人提着心恭敬做事。
阿石清点了栅栏里的雄禽,一共二十七只,重新做了栅栏将它们隔开,余下的四十五只雌禽留在原窝。
骆苕看着阿石熟稔地做着事,不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阿石立在栅栏里,忙放下手中的鹅,躬身回道:“回殿下,奴叫阿石,石头的石。”
“今年几岁?”
“奴今年十二。”
“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阿石摇了摇头。
骆苕半晌无话,阿石弓着身打开栅栏门,退出去,去到一旁抱起木桶。
“殿下,奴去粘蝉。”阿石后退几步,抓起一早做好的蛛丝网兜逃出采撷宫。阿石刚出宫门,便遇上了拿着煨鸡香料回来的平平。
阿石见平平一脸闷闷,知她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问:“怎么了?”
平平拭掉额上的汗:“没怎么,遇见了几个相识的人,往常她们都跟我招呼一声,今日我向她们问好,她们连眼都不抬一下,像是在躲着我。”
阿石回身看了一眼远处的禁卫道:“你先回去,长公主需要人伺候。”
“嗯。”平平也不耽搁,扭头边往里走。
中途阿石算准时辰,回宫帮平平抓好鸡,宰完鸡后又出去粘蝉、捉虫。
平平将鸡退毛冲洗干净,加上香料盛在釜中,架在小炉子上慢慢煨着,因鸡嫩,用时得掐好时间。
她时不时地过去瞅一瞅,翻一翻。
文火慢慢煨着,釜中飘出香气,平平咽了咽口水。
骆苕也闻到了飘来的香气,起初闻着有些恶心,慢慢便习惯了。起身往小厨灶这面来,看着弓身面对着炉子一动不动的平平,轻轻咳了一声。
平平一个激灵弹跳而起,回身一礼:“长公主殿下。”
“嗯。”骆苕对她说,“去擦把汗。”
“是。”平平放下手中木勺,退去洗脸擦汗。
骆苕在小炉子前来回瞧着,青烟和釜中的水汽一同溢出,她亲养的鸡此时在釜中静静地散发着香味。
她从未做过庖厨内的粗活,如今见着釜中的鸡竟生出别样的欢喜来,执起木勺在釜中搅了搅,舀起一层橙黄的油脂。
她养的鸡肥了些,雄鸡都这么肥。
听说家禽养得太肥,也不容易生卵,那往后要将雌禽的吃食苛扣着些。
骆苕放下汤勺,踏进日光之中,仰首迎上未时一刻的骄阳,骄阳炽烈如油纱敷面,闷得她喘不过气,额两侧的穴位突突直跳,她退回小厨灶的阴凉下。
用膳时,骆苕只要了一碗鸡汤,余下的鸡肉吩咐阿石和平平分食。
阿石和平平看一眼釜中的鸡后,又面面相觑。
最后平平朝前一跪,胆颤心惊:“殿下,俾子不敢!”阿石不说话却跟着跪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骆苕对下人的声音一向不高,带着些疏离。
“回殿下,俾子叫平平。”
“今年几岁?”
“俾子今年十三。”
“你们起来。”
平平和阿石应声站了起来。
骆苕静下一瞬,动手撕下一只鸡腿:“我只想喝碗新鲜鸡汤,并不想吃肉,若留到明日便会馊,今日你们二人定要将鸡分食干净。”
最后道,“你们下去。”
平平还是不敢动,阿石却起身朝前一步,端起陶釜给平平使了个眼色,自顾先退了出去,平平才跟着退出去。
骆苕望着鸡腿,想起昨日之后便没见着的狸猫。
阿石将陶釜里头的鸡拿出来,热汤刚好倒满两碗,放下陶釜一声不响地喝了起来,平平见状也默不作声地端起鸡汤,吹开上头的浮油,唇贴上碗沿小小呡了一口,鲜汤还未下肚,五脏六腑先被舌尖打开,暗暗直呼好喝。
阿石比平平吃的快,吃完又去粘蝉捉虫。
平平刚把碗筷收拾妥当,便听见宫外有人在急拍宫门,心下一颤忙擦干双手去到门口,打开宫门。
瑶太嫔见宫门打开,已经顾不得礼数,急得不得了:“快去通禀长公主,瑶太嫔求见!”
“是。”平平正正行了个礼折返回去。
骆苕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此时已立在院中。
“殿下,瑶太嫔求见。”平平上前禀明。
骆苕问:“禁卫没拦着?”
这样一提醒,平平一愣,刚才门口的场景从脑中一掠而过,往日宫外把手的禁卫无影无踪,她摇了摇头:“俾子没见着禁卫。”
骆苕微微颔首:“迎瑶太嫔进来。”
“是。”平平领命退去。
骆苕去到院中的凉棚下等着瑶太嫔。
这是昨日宫宴之后求见她的第一个人,禁卫不见踪影,这个时辰急切求见,有些费解。
瑶太嫔见着骆苕,直接给她跪了下来:“长公主,救救潆儿,她还那么小,不能和亲东刕啊……”
“瑶太嫔,先起来。”骆苕见状伸手去扶,却扶不动她,“不起来,我便没法跟您说话。”
瑶太嫔闻言,抽泣着起身,含糊不清急急说道:“我听闻……听闻陛下有意……有意让潆儿和亲东刕!潆儿她才十三岁,不能去啊!长公主定要救救她……救救她!”
“您先坐。”骆苕看着瑶太嫔,问,“您是听谁说,陛下有意让潆儿去和亲的?”
瑶太嫔目光躲闪摇头,支支吾吾,啜泣道:“没……没人说,我是不小心听见下头的宫人议论……”见骆苕一副不急的模样,于是噤声拿帕子拭泪水,坐下平复心情。
不知这瑶太嫔受了谁人蛊惑,来采撷宫求她救潆儿,真道是关心则乱,骆苕见瑶太嫔差不多能听得进去事了,才问她:“陛下可下了明诏?”
瑶太嫔怔了下,摇摇头。
骆苕直接说:“这事,不是我一个公主能插手的。”
正好平平上来茶、果。
瑶太嫔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望着骆苕欲言又止。她想起那人同她说的话,若不想潆儿去和亲,让她来求长公主,说长公主对各宫公主了解颇深,又疼惜妹妹们,定能挑出个更合适的人,指明了让她来找骆苕。
等平平呈好茶、果退去,瑶太嫔才低声道:“长公主对各宫公主了解颇深,又疼惜妹妹们,定能挑出个更合适的人选,举荐给陛下,所以我才来找您。”她把那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又说,“几月前,长公主自请和亲东刕,我听闻先帝……先帝是不允的,那时……还听说是要选个宗室女去和亲……”骆苕闹得大了,才请大冢宰入宫商议,她抬眸看了骆苕一眼,又垂眸,“我想知道,先帝选的是哪家宗室女……啊潆她可是真皇女啊……既宗室女可以和亲何必送真皇女过去……”说到末尾声音都已听不见,话都说完了,瑶太嫔才开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这话可以在旁人面前说,但不该在骆苕面前说。
骆苕这位嫡长公主都可以自请去和亲,何况骆潆一个没存在感的皇女。
瑶太嫔暗暗发憷,骆苕却只是摇了摇头并未看她一眼。
瑶太嫔没有大家世,有了骆潆之后,一心便扑在女儿身上,天下事与她无关,唯有她女儿的事最大。
所剩无几的那几支宗亲血脉也已穷途末路,如若凌氏夺位,诛杀的便会是他们,骆氏宗亲慌不择路之下为自保会连结旁的势力,如若别姓夺位,诛杀的不仅是骆氏宗亲还有凌氏,而骆氏未出嫁的公主、皇女只会任人摆布。
骆苕神色萎靡,呡一口茶水,只问:“啊潆身子可还好?”
瑶太嫔眼睫一抖,摇头:“一直不大好,药石不离身。”
“您先回。”骆苕说。
瑶太嫔一愣,长公主这么快便赶人,也不知她已拿定主意,还是就此事没放在心上不想管,话都没说清,这便赶人走了?
瑶太嫔咽了咽口水,同时将满肚子的话咽回去,若有似无地左右探看一番,瞧平平站得很远,于是视线落回骆苕吹弹可破的脸上:“见你憔悴了这么多,我也只顾说自己的事,实在对不住长公主。”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骆苕一眼,语气卑微柔软,“只是如今身不由己,啊潆又是那身子骨,不得不来求您。”
瑶太嫔见骆苕没有回话的意思,哑然起了身,深深看了骆苕一眼才谢礼离开,她已来求过,纵使自己太着急骆潆,也不好追着要结果。
骆苕静坐。
骆潆身子孱弱,听闻常年以药汤续命,指这么一个皇女去和亲,只怕没出宫门命便没了。
且,他们不会让骆潆去和亲。
她起身朝外走,跨出宫门,只见几个禁卫围了上来,领头的那位面带喜色,朝她一拱手,问:“长公主殿下要去何处?”
骆苕将禁卫四人挨个看了个仔细,反问:“你们能护送本宫去往何处?”
禁卫笃然道:“长公主殿下想见谁,卑职便送长公主去见谁。”
骆苕问:“可出皇宫?”这宫中的禁卫如今全是凌家的人,只在宫内走动何须如此排场,今早被她母后的人接走时也没见禁卫跟随。
“自然可以。”禁卫似乎等的就是这一问,再次拱手道,“卑职几人,护长公主殿下出皇宫。”
骆苕了然收回眼,转身:“本宫只是来看你们还在不在。”
原以为采撷宫外的禁卫就此会撤去,不成想另有乾坤,他们都盼着她出宫,好从她的行踪里寻到与外联络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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