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苕领着对公主府早已了如指掌的凌文袤象征性地闲逛一气,算作交差。
转眼间,天朗气清的秋日开始变得阴沉沉,天幕均匀地化作混沌的一片青白。
这天说变就变。
小蓬舟晃晃悠悠朝着一池将要落败的荷叶深处荡去,骆苕趴伏在舟蓬内,从果盏内摘下一颗最大的葡萄,仔细着一点一点去皮,整颗滚圆的葡萄在她手中却并不听话,根本掐不住,皮没剥成还沾了满手的汁水。
凌文袤双臂枕在脑后,看着她拙劣的手法眼一闭,再睁眼时手掌飞速抽离将飞溜出去的葡萄捞了个正着逮回,往骆苕嘴前送。
骆苕难为情地轻摇螓首:“你吃。”
凌文袤哼哧一声没说话,觑了眼斑驳的葡萄直接抛向半空,葡萄精准落入口中,阖眼连籽带皮细细咀嚼吞下去后不再动一下。
忙里偷闲,凌文袤好似有点闲不住了,赫连颉从俞州竼城归来,表兄弟二人一直还没碰面,赫连萨朵对外宣称凌文袤还在禁足,谁也不能见,连赫连颉也不能,对外好以印证凌家的家法家规谨严。
所以只能等骆苕从廷尉大狱释放的消息放出去后,凌文袤才可解去足禁。
正身处宁华公主府蓬舟的凌文袤,择时剖析起东刕加木。
安乐公主和亲东刕,送亲的礼官和使臣已归京,带回来的消息却不尽人意,加木在出关之后和随从契勒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有万分紧急的事让他脱不开身,来不及回王庭行东刕的大婚礼,安乐公主骆薇是由加木的同母胞弟仸沙在关口迎回的王庭。
使臣猜测,或许和圻国刚崩逝的皇帝有关系。
凌文袤从往年去往东刕的使臣那得到些许零星的信息,加木确实有位不太出名的先生,这位先生的祖上因获罪被灭族,他只身逃往东刕被东刕大汗收留,不过,听闻这位授予加木诗书礼仪的先生已在前年身故。
使臣还证实,加木从小并不受东刕大汗器重,身边常伴在侧有位年长他许多的女子,这位女子对加木影响颇深。
圻国曾封了位宗室女为公主和亲东刕大汗,这位女子正是圻国和亲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
圻国的和亲公主妙龄因病薨逝,公主身边的这位婢女却被加木归入自己帐中,百般呵护。
骆苕拿帕子净手看向几近睡着眉头却轻绞的凌文袤,问,“张牧如何了?”
“他呀。”凌文袤猝然回神慢慢换了腿交支,“京中怠职的官员如此之多,时下各自都忙着归职整顿,张牧反倒因怠职暂撤其职得了个清闲,回乡祭祖去了。”后槽牙一磨,“我挨的这顿鞭子,迟早要跟他清算。”
这顿鞭子都是他自己皮痒讨要过去的,怨不得谁,听闻张牧是这样的结果,还算公平。
凌文袤身上的鞭伤已经完全消退,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骆苕但笑不语。
凌文袤突然问:“你和安乐公主关系如何?”
骆苕面上的笑淡去,翻过身仰望篷顶,微叹一息轻道:“不算亲厚。”停顿好半晌说,“想必此时她已经在天高云阔的东刕安了家。”又问,“为何突然问起安乐公主?”
凌文袤将安乐公主和亲东刕,使臣回禀的事宜说给骆苕听,并将加木的过往一并说了。
骆苕默默听完沉吟片刻:“东刕加木非等闲之辈,野心不容小觑,安乐公主也只能解大嵘的一时之困。”
大嵘国弱,又四面受敌,与东刕结盟是在委曲求全。两万匹骏马的聘礼,大嵘却要以超越其价值的金银财物还回去,只为求一时安稳。
对于骆薇,骆苕无以言表,和亲公主的命运全凭背后所倚靠的母族势力强大与否,现如今,骆氏即将落幕,凌氏成了她往后全部的倚仗。
骆薇美得犹如天上的皎月,心性婉和柔善不乏坚韧,可终归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论心计,怎敌得过加木身边那个圻国过去的婢女。
骆苕唯有再深叹一气。
凌文袤睁眼偏头看骆苕:“东刕内部并不和睦,改日遣使臣前往他们的部落再探探虚实,看看是否有机可趁挑起他们的争端。”东刕内部再生乱才无暇顾及外事,为目前的大嵘再多一份保障。
见骆苕神游天外,眸光漂浮,凌文袤等她回神。
骆苕眼波依旧悬浮在蓬顶,缓缓道:“遣使臣前往他们的部落,倒不如先邀请他们各部落的探学使者来大嵘,好生招待授之以礼,赠其钱财,贿赂他们无形当中做我们的说客。东刕从大嵘掳走的钱财大多落入东刕大汗或者各首领的囊中,极少会落入小人手中,钱财赠与小人有时能办大事。”骆苕偏头与凌文袤对视上,“待时机成熟,遣使臣前往他们的部落挑起争端将要方便的多。”
往年与东刕交好时,确实有东刕各部落的探学使者来大嵘学习各方学问,但大嵘对人家冷眼相待防备极严,堪堪只能敷的住一层薄面,回去的探学使者能说大嵘的好话才怪呢,若他们都觉得大嵘不好,于大嵘而言没有半分益处,还促进了各部落一同拱火再次进犯大嵘。
结盟的意义就在于交好,让大嵘得到更多喘息的机会,贿赂探学使者也算交好,可惜大嵘从没这样做过。
骆苕的法子是和往年反其道而行,不知凌晖可会接受。
二人静静地对视,骆苕从凌文袤眼中看到了认同,说明其法子有效可施,最起码在凌文袤心中已经可以实施。
骆苕百无聊赖地将脸面回正。
其实这样的想法多年前她都想过,可惜她的父皇已经防着她,不接受她的任何涉政建议。
最亲的人到头来对她防备最重,同样无以言说。
这次东刕大王子加木入京接亲,骆苕还留了线在加木身上,加木若想利用她,定会与她联系,若不联系,骆苕也无损失。
凌文袤起身俯身过去看着骆苕,说:“去岁,宁华长公主和亲东刕的消息漫天飞扬,想必这消息是你自己散布出去的。为何?”
骆骞勿需将消息散布的如此之广引起东刕的注意,骆骞只需要放出适当的消息引起凌晖的注意,将凌晖引进宫,诱以杀之便可。
所以宁华长公主和亲的这则被夸大的消息,当另有其人,凌文袤猜想,那人极有可能是骆苕自己。
骆苕定定地回话:“为了告诉天下人,宁华长公主还活着,纵然骆骞会死,你们凌氏也不敢对宁华如何。”
凌文袤想到骆骞的死,遂问:“你从未想过帮骆骞?”
骆苕的心慢慢下沉,摇头:“他只不过是强弩之末,而且毫无用处。他虐杀凌辱无辜的宫婢内侍无数,无视人伦纲常,企图玷污骆氏同宗的皇姊骆茹,我厌恶他,从未当他是一位皇帝和弟弟。你们凌氏留着他也不过是给你们做陪衬,凸显你们凌氏的仁慈宽和,他身上的污点越多,假以时日杀了他凌氏便少受人诟病。”
在骆骞五六岁时,骆苕曾窥得其龌龊的卑劣行径,那种由根而生的恶令骆苕震恐,小小年纪便丧尽天良,可就是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在大嵘日暮西山之时还坐上了帝位。
骆苕忽略骆骞作为皇帝的因有条件,任他去寻死,让他送在凌晖的刀下。
但骆苕同时想到了骆炎,她想要骆炎活,以弟弟的身份,没有任何皇族头衔。
凌文袤直直地看她,眸中迸射出责怨:“你险些渴死在采撷宫。”
骆苕却回呛:“你不会让我渴死。”
凌文袤手指挑起她青绸如瀑不顺服的秀发往指尖上绕:“你就是头犟驴,整整渴了近二十个时辰还不知道讨水喝,瘫在地上吃灰染尘,如今落下心悸之症还得算在我头上,你可真行。”
骆苕梗起脖子撇开脸:“你明明可以早些送水,偏偏铁石心肠拖到最后,落下心悸之症我不怪任何人,是你自己强加于自身。”
“骆苕。”凌文袤仰脸呵了一声,“你可知我现在想对你做什么?”
“不外乎宽衣解带,强取强求。”
“倒是聪明。”凌文袤低下头再次看她带着珠串的脖子,“我想再送你一剂清馥香。”
骆苕忿忿然回头:“什么香?”她是真没听说这种歪门邪道的香。
凌文袤笑问:“那香可好闻?”
骆苕跟着笑了一声,清晰地把昨夜闻香的感觉说给他听:“苍山落雪,松香梅香可好闻了。”霎时脸色一冷,这次是真实的警告,“有本事你再试试!”
凌文袤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骆苕的气被挑了出来,昨夜的账她本来已经懒得跟他算,今日他自己反倒再次提起,如何能不愤懑:“你这样不声不响看着我,一准满心满肺又在想歪点子。”
望着为小事气呼呼的人,凌文袤捡了颗果子在手中掂量似在斟酌,眸色一定淡淡开口建议:“今晚你可以试试用在我身上。”
骆苕翻过身去,同样淡淡地说:“你再用,恐怕楼都会塌。”噼里啪啦砸了那么多物件,生怕下人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
凌文袤笑:“你可真会夸人。”
骆苕意兴阑珊,动了动脑袋不再出声。
正在此时,二人听见申怡朝这面喊话禀报:“殿下,慕容公子登门求见。”
慕容余知道内情,知晓骆苕已悄然回府,这一日他还装模作样地往牢里送饭食呢。
骆苕起身对申怡说:“放他进来。”
凌文袤撑杆划着蓬舟往岸边去。
好想开一本骆薇的啊。
这章有点斗嘴碎碎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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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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