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蓝光大作,片刻之后,鬼魂了然站在窗边,无语地看着鬼魂方之燕。
鸳鸯锦被上两具身体,额头贴着额头,一动不动。
“这就是你的方法?”
“对啊,等身体恢复好了再回去嘛。真笨,这么简单的方法你都想不到。”
“白痴,身体烂了怎么办?”
“额……那咱俩过一会儿就回去,喘两口气,我再接着把你弄出来。”
了然无奈地瞥她一眼——算了,反正在那身体里,确实待得难受。自从遇上这倒霉丫头,自己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算了,在寺里念经都没这么好修身养性的效果。
他朝外边看了眼,满堂高朋都在吃喝玩乐,想来应该也没人有功夫管这边,于是便收拾收拾,在桌子旁边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倒霉丫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他都闭上眼睛了,还要挤到他身边来,找他聊天:“接下来咱们无聊了。做鬼真惨,饭也吃不得、水也喝不得。”
了然睁开一丝眼睛,有点嫌弃的模样:“谁叫你除了吃饭睡觉,什么都不会。”
“喂!不怼我是会死吗?”
“嗯,会死,不死也得给你念叨死,能不能闭嘴安静会儿?”
“活人听不见鬼动静,你要是嫌吵,就自个回去挨头疼!”
方之燕气呼呼地站起身,她反正是一刻也闲不住的,就在屋子里头来回转悠。
转半天停下了,了然以为她终于累了想歇会儿,没想到她又跑过来,趴在他眼前,指着开了半边通风的窗户道:“要不咱们出去晒晒月光?”
“不要,懒得动弹。”
“我看出来了,大师,你好像是真不行。年纪轻轻就这么虚,以后可咋办?”
“别想激我,我们出家人,最是不在乎这些浮……”
“好的,不行大师。你睡吧,不行大师。我先上去了,不行大师。”
“……”
了然终于睁开了眼睛。
两条魂魄终于还是一起上了房顶,坐在小房子的瓦片顶上,眺望夜晚的村落。
除了前院的鼎沸人声,其他人家都是静悄悄的,只余几处犬吠,几声咳嗽,几道水车的潺潺流水声。星月夜一如昨晚,微风穿越身侧,拂起黛瓦上的尘灰。
方之燕把手掌举到身侧,月光穿透双手,居然没有留下一点点影子。她觉得有些好玩,不停地合起分开双掌,想要像掬起溪水一般,捧起虚幻的月光。
了然在一旁静静看着,点评道:“猴子捞月。”
“……大师,我想说这话很久了。”优雅意境被破坏,方之燕很是不满,“你能不能有点出家人该有的样子,庙里的师父都会跟我说什么观月不观指之类的大智慧哎?”
“那都是故弄玄虚,想观月便观月,想观指便观指。你心向往何处,眼睛就会看向何处,不必将别人的话奉为圭臬。”
“哇,了不得。”方之燕对他举起大拇指,夸赞假得很浮夸,“原来你也能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
了然这下连白眼都懒得给,干脆躺下,把两手叠在脑袋后面,问:“为什么非要出来,在屋里看不也一样。”
“因为在屋子里晒不到月亮啊。”
方之燕屈起膝盖,仰头望月,总是咋咋呼呼的声音难得温柔起来。
“其实自从离开家,我没有一天不想那里的。可抬头看看天,就不那么难过了,我们在同一片土地上、被同一轮月光照耀着,就好像大伙一直在一起。”
“这么想家,为什么当时不选择回去?”
了然看向她,提及家人的时候,倒霉丫头的眼睛总是会莫名变得柔软、莫名地惹人注目。
“要完成我爹给的任务呀。我方之燕长这么大,这是头一遭被委以重任,路上还送了两条护卫的命,要是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去,太丢人了。”
“接下来的路可能更危险。要是真的丢了命,就再也回不得家了。”
“所以我要跟着你一起走!大师你武艺高强,对我也不会见死不救,虽然嘴巴损了点、脾气臭了点、为人嚣张了点……”
了然难得没有回嘴,就那么听着这个刚认识两天的姑娘,数落他的毛病。
方之燕念叨了一会儿,没人顶嘴,自己反倒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了,毕竟人家路上还救了几次她的小命。
赶紧捂住嘴巴手动刹车,嘿嘿一笑,话锋一转问道:“大师你呢?你出来这么久,有没有想过家里人啊。”
了然沉默半晌,选择了另一个问题回答。
“别叫我大师,其实我已经被逐出佛门,算不得和尚了。”
逐出佛门?方之燕想问问为什么,但见了然神色淡漠,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那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四下里忽然静得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稀亮的月光照拂飞舞的小虫子,在它们身下留下一长拖阴影,似有千钧沉重。
了然没有马上回答,抬头凝视月光良久,才吐出几个字。
他说,他叫寇万仇。
*
与后院的寂静迥然不同,前院满座觥筹交错。
这场这场喜事办得仓促又简约,连喜字都是两家母亲半夜借着烛光剪出来的。中间剪残了一点,早上拿稀饭熬出来的米浆给补上去了。
宾客也是家长们临时请来的,但也给足了面子,前来捧场见证。不少亲朋还抬着鸡蛋、提着猪肉前来道喜。
虽说缺了新郎新娘敬酒,不过村庄各户人家都各自熟悉得很,自顾自的吹牛打屁,这喜酒也就是换了个名目的大聚会罢了。
“我跟你们说,江逢这小子牛了掰了!”
姚月芙的表兄举着酒瓶子,正在大讲特讲昨日他表妹夫是怎么横扫他们这群人的。
“我分析这小子可能是掉进山崖,偷偷修炼了什么绝世秘籍。就几天时间不见,功夫俊得不得了!”
这桌人里头有不少和江逢相熟的少年人,都摇着手道:“得了吧,你们姚家人净能吹!这小子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知道吗?”
“真那么厉害的话,就不会给人沉了塘啦!”
“下午江逢那个样,我看洞房都够呛。别是在地府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了吧?”
“放屁,少胡说八道!”月芙表哥怒道。
“哎,酒都敬不了,还能干点啥?”
满桌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挤眉弄眼地打趣道:“你们家人也是不心疼女婿,这么赶着拜堂。”
几人又喝了些酒,胆子逐渐大起来,见没人主持闹新房的仪式,就自作主张说要给他俩补上,到四处桌子上收刮了些桂圆大枣,准备去戏弄一下新婚小夫妻。
一伙人摸进后院,本应热闹的新房里头静悄悄的,连句说话的动静都没有。
咋回事,这么早睡了?
月芙表哥扒了会儿门缝,正犹豫要不要敲门看看,身后江逢几个喝大了的朋友,直接把大门给一脚踢开了。
一群年轻人鱼贯而入,冲进去把手里捧着的东西噼里啪啦往床上一通砸,边砸边喊道:“江逢!嫂子!兄弟们来给你们闹喜了!”
一伙人闭着眼睛砸完,忽然就觉得不太对劲,咋一句话不吭声?纷纷往床上看去,江逢两口子像是睡得熟极了的样子,一动不动。
再凑近仔细一瞧,俩人脑袋贴着脑袋,脸色青白,这哪里还是个有气的模样?
屋顶上,两条鬼魂还陶醉在月光里头,谁也没有想起来房间里还有两具不喘气的身体。
下面冷不丁地传来此起彼伏的几声鬼吼:“死人了!!死人了!!!”
他俩这才如梦方醒,对视一眼。
……操,又祸事了。
寇万仇赶紧翻下去看情况,就见屋子里挤满了喝得醉醺醺的小伙子,都在床边围着,有的人吓得跌坐在地上。
人群正当中是个壮实的年轻人,坐在床沿上双眼含泪,摇着他俩的肩膀呐喊:“月芙!妹夫!”
有人连滚带爬的,跑到前厅去通报。
江家、姚家两家的家长瞬间赶到,两位母亲见到床上彻底没了气的儿子女儿,两眼一翻,连眼泪都来不及流出来,直接昏死过去。
又给几个年轻人抬着回了前厅,头上的红珠花掉到地上,被进进出出的人踩成薄薄一片,一下子满院闹哄哄的。
方之燕笨手笨脚的,刚刚从屋顶上爬下来,站到寇万仇的身边。
见到眼前彻底乱套的一幕,扼腕悔道:“哎呀,怎么会这样,早知道让你疼死算了!”
寇万仇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啪一声捂住半边脸:“……我就说你是个祸事精。”
“怎么就全是我的错了,你不也忘记回来了吗?”
“得,我脑子也被驴踢了,行了吧?”
俩人的身体眼看就要被抬走,方之燕见状,赶紧想回到里头去。
寇万仇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拽回来。
“算了,就这样吧。”
“为什么,你不想要这具身体啦?”方之燕拧起秀眉。
寇万仇望向堂中,攒动的人头里,两位老人眼泪长流,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不复早晨那般神采奕奕。
“不要再来回折磨他们了。”寇万仇的声音像是叹息,“反正就算复活,我们也是时候离开了。”
并且,这辈子都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下集预告
寇万仇(气哭媳妇版):都是头疼惹的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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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指月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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