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需赎罪

决斗场。

这是决斗场建立以来,观众最多的一次,作为想狠狠靠这个噱头大赚一笔的商人来说,少女与骑士在此决斗——这种充满话题性的商机都被主动送到嘴边了,绝对没有放过的道理。

决斗场的老板将这次绝对宣传了又宣传,不仅将原本10银加诺的入场券直接降到了5铜加诺,将所有的观众席全部开放,还设置了赌局,意图将半个奥特登的人都请到这里来观看决斗。

这些全部都是经过了克鲁兹先生和希尔达本人同意的。克鲁兹先生还问了希尔达是否介意他去参与一下押注,希尔达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友好地提示克鲁兹先生不要押太多。

希尔达抬头看了看那个记录着押注数的记录板,写着她名字的那边少得可怜,几乎盖不过对方的零头。这并不奇怪,尤其是当她真的出现在决斗场的时候,那阵此起彼伏的口哨和怪叫都意味着人们对她的信心有多大: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

面对一个全身铠甲的铁皮人,一个个子不算多高的女孩,从观众角度来说实在是脆弱得可笑。

在宣誓之后,决斗就已经开始了。二人各自去他们身边的武器台,挑选本次决斗使用的武器。

泰森·克鲁兹选择了一把标准的骑士剑,在手里挥舞两下,似乎有些不太满意。这也不奇怪,用惯了好剑的人看不起工厂大批量制作的普通剑再正常不过,要求决斗者使用场地准备的武器也正是因为这个:削弱武器对决斗结局的影响,尽最大可能保证公平,毕竟你不能要求一个家境贫寒的骑士拿着普通制式佩剑与一个手持名家制作陨铁剑的骑士正面对决,武器和武器的差距是可以大到无法想象的。

希尔达没有选骑士剑,她刚加入皇家骑士卫队没多久,根本不会使用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父亲教给她的那些战斗技巧也多是肉搏和马上骑砍,毕竟父亲也是自己摸索出来的野路子,那些骑马打仗的知识,以及,怎么把同龄人打趴下的小妙招,在跟人决斗的时候压根用不上。希尔达走到那一排排武器尽头,拽出了一把重剑。

那是一把已经锈迹斑斑的重型阔剑,因为是双手剑,剑身和剑柄都很长,立起来要比希尔达还高一点,重量自不用说,阔剑家族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不沉甸甸的成员。但阔剑毕竟只有极少数人会用,或许从被卖到这个决斗场,这把阔剑就没有人用过,也自然不会有人想要去保养它,所以剑刃上生了许多锈。好在生锈对于一把阔剑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它本身也不需要如何锋利,自身的重量就是一把阔剑所需要的一切。

希尔达双手握着剑柄,拖着它向前走。生锈的剑身在石砖地上,每遭遇一块地砖边缘,就会发出一声响,随着少女越走越快,那连续的响动就好像一阵催命的铃声。铠甲人的攻击就在这时到了——那气势惊人的一记突刺好像要直接把对方串在剑上,带着一种令人震撼的力量的美感,甚至让那把骑士剑都在微微颤动。而希尔达双手握着剑柄,身子轻巧旋转,整个人立刻躲到了阔剑之后,用阔剑的剑身当做盾牌挡住了这一击。

骑士剑扭动着,带着泰森·克鲁兹的手一起不住颤动,柔软的工厂货靠着它便宜的材料化解了这一招带来的冲击,没有因为材质过于坚硬或者淬火的失误而当场折断,但还是震得他手臂发麻。经验丰富的老骑士立刻将剑向外一甩,想卸下这股扔在震颤的力量,那边的女孩却突然一脚踹向阔剑剑尖,那把又重又硬的铁板剑就这样从下向上掀了起来,逼得铠甲人只能动作别扭地慌张向一侧躲避。

希尔达借着阔剑被踹得掀起来的力道,将那阔剑反抡一圈,向着铠甲人挥去。

原本各种声音都有的观众席此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铁网内的那两个身影,他们被那抡起来的阔剑吓住了,此前从没有人想过这个女孩真的能挥舞那把看上去就重得要命的阔剑,但她真的做到了。

铠甲人再次躲开了攻击,但现在他已经彻底慌了,他却不能安慰自己说任何人面对那把武器都会慌乱,他只能在面罩之下喘着粗气,寻找女孩动作的破绽。

她并不能自如地挥舞那把剑,尽管能做到这样已经可以算是怪物了,但这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时间,在她准备挥舞阔剑的时候,她会有一点时间用来将那把剑从地面挪开——那是一切动作的开始,那几秒甚至不到几秒的时间是自己的机会。泰森在心里分析着,就看见女孩再次用力,准备把剑从刚刚陷进去的地里拔出来。

就是现在!

泰森·克鲁兹抓住了那宝贵的时机,再次向女孩儿发起了攻击。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突刺,而是更大范围的挥砍。但女孩的动作快到惊人,她立刻放弃了将剑拔出来的计划,干脆单手握住剑柄。她轻盈得像树林里的猴子,抓着那剑柄回身一荡,一脚踹上了罐头人的护喉。

红色的斗篷在女孩身后像是旗帜一般发出布料独有的那种振声,啪地一响,像凌空抽了什么人一嘴巴,让看台上的人都清醒不少。

护喉并没有变形,但传递来的冲力还是让铠甲人踉跄着后退了好多步。他至今还在震撼这女孩到底哪里来的这种怪力,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肌肉,身高也不高,这样的身体爆发出这样的力量,除了“怪物”二字几乎无法形容。

在贵宾观赏席位,阿黛尔和伦纳德也正目不转睛看着决斗场上的两个人。一开始二人还有些紧张,毕竟那女孩看上去真的只是个孩子。到现在,他们已经不紧张希尔达本人的安危了,她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伦纳德始终紧盯着,在注意到希尔达抡着那武器的样子越来越得心应手之后,终于忍不住皱起眉:“那不是天生怪力。你看到了吗,那些——那些奇怪的气息乱流。”

“我看不到。”阿黛尔摇摇头:“但是我大概能懂你要说什么,那是魔法天赋吧?”

伦纳德“嗯”了一声表示认同,看着决斗场里女孩将阔剑高高举起,倒吸一口气,仿佛看见了什么离奇怪事:“一开始我以为别人说她能去森林里和野猪打架,是对北境人野蛮成性的那种普通谣传,这样看来,野猪于她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难对付的对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先祖啊,竟然有人拥有这样强悍的魔法天赋,然后把它全部用在力量上……”

在十几次试探与交锋之后,泰森感觉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与阔剑对战,每一击都无比消耗力量;而那女孩儿又灵巧得要命,当她想要躲避的时候,她像一只幽灵,但当她想要攻击的时候,她又会像野猪一样横冲直撞。

泰森退开十几步,想要与那女孩拉开些距离,得到一些喘息的机会,稍微恢复一下体力。但,那女孩却不这么想。

她跑了起来。

女孩双手抓着那把阔剑拖在地上,快速奔跑几步,突然如同羚羊一般原地跳了起来——带着那把阔剑一起跳起来。

泰森那时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他看着那女孩抡起那重到他都不敢轻易尝试的阔剑,抡过头顶,然后人和剑一同落下!

直到阔剑来到面前,他才记得抬起武器格挡。但没有用。

无论是铠甲,是那把工厂货的便宜骑士剑,还是泰森他本人,在那把阔剑以及这个跳劈勉强都脆弱的如同一张破纸。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山脚下,被一辆从山顶一路冲下来的三驾马车迎面撞上,再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希尔达感觉胳膊可能有些脱臼,但这不重要了,到这里,一切都已经结束。她丢下剑,后退几步,向倒在地上的人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骑士礼,说出了每个决斗胜者都会说的那句话:

“你需赎罪。”

随着女孩的动作,鸦雀无声的决斗场再次沸腾起来,喧闹得让人心脏和脑袋都感到不适。但人群在想什么,与希尔达完全无关,她完成了自己在奥特登的第一场展示表演,无论此时人们在想什么,她都成功了。

特里安骑士急匆匆来把受伤的希尔达带走,铁网在这之后打开了大门,在赌注中押了希尔达的人们冲到决斗场中欢呼奔跑,他们这些人将平分几乎对面押注的所有奖金,那些财富足够他们一夜之间变成另外一个人。

彻底松了一口气的阿黛尔托着腮,忽然想起了维斯特洛。她想,那时维斯特洛跟自己说他妹妹可能会自己跳进决斗场的时候,可能根本没想过,他的妹妹会真的出现在那里,还会用一种震撼所有人的方式,赢得那场决斗。

“了不起。”伦纳德轻声夸赞道。

听到哥哥的声音,阿黛尔这才从关于维斯特洛的回忆里回身,坐直身子看向伦纳德:“你还是不打算跟人家见面?她可是因为你拖着不肯见面,差点被西蒙骗了,导致对你完全没有好印象。”

伦纳德笑笑:“对我没有好印象不是应该的吗,如果不是我,她至少能见纳尔逊公爵最后一面。”

阿黛尔撇撇嘴,感觉这家伙可能是真的病到脑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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