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拉玛瑞亚

从国王的书房出来,希尔达有些彷徨,她不确定自己在这次谈话里表现是好是坏,国王陛下看上去一如往常般愉快,麦尔卡特首相则是始终严肃,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希尔达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突然和自己谈话,也不知道他们想从谈话里得到什么,有种本能让她开始担忧,怀疑是否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但她确实一无所知。

她徘徊着,不知道现在应该去做什么。

“小希尔达!”阿黛尔的声音从角落里冒出来,希尔达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位平日里闪闪发光的公主殿下,此时打扮得像是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姑娘,还特意在脸上点了许多雀斑,正躲在门后的阴影里冲自己招手。

希尔达看看周围,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两个大步走过去:“您这是在做什么?”

“我想出去玩,小希尔达,你是不是没别的事要做?我们一起怎么样?”阿黛尔眼睛亮晶晶的,拉过希尔达的胳膊轻轻摇晃两下:“你也换身衣服,我们一会儿在花园后门见。”

还没来得及表达什么自己的意愿,阿黛尔就一溜烟跑掉了,根本没给希尔达拒绝的机会。

这样的临时安排有些突然,希尔达差不多也习惯了这种稍微有点霸道的邀请方式,阿黛尔殿下本身没有任何恶意,这种邀请想要拒绝也绝对没有问题,她只是性格如此罢了。不过,尽管知道拒绝也没关系,但希尔达怎么说也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出去。

奥特登城内真的有人在针对皇室成员进行袭击活动,无论是刚来奥特登,还是在决斗场出来的那次,阿黛尔和伦纳德的遭遇都说明了这一点。在这样的情况下,让阿黛尔殿下自己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但同时希尔达也确实没能力劝阿黛尔殿下不去,所以还是陪着比较放心。

希尔达把马尾扎高,在头顶盘起来,用帽子遮住。来奥特登之后她第一次给自己买衣服,就是添置了一套信使的装扮,出门比较方便,还能随身带一个大大的布包,可以装很多东西。

花园后门,终于等到希尔达的阿黛尔甜甜笑起来:“你换衣服还挺快的嘛。我已经打好招呼,中午我们不用回来吃饭了。”

“还是不要在外面待太久比较好……”希尔达苦起一张小脸,干巴巴地劝了一句。

希尔达说得没什么底气,刚好阿黛尔也完全没往心里去,拉着希尔达就往外走:“你有去过酒馆吗?我一直想去一次酒馆,听他们说的酒馆故事就觉得那里一定很有意思,但是西蒙和伦纳德都不带我去。”

说着,阿黛尔撇了撇嘴,抱怨说:“伦纳德那种人也就算了,西蒙也跟我假正经,明明他自己就没少去。”

西蒙殿下那种性格的人都劝您别去了,您就最好还是听一下吧……希尔达有些无奈地腹诽一下,没敢真的说出来。

“我挑了一家别人推荐给我的酒馆,听说那边有很远的地方坐船过来的吟游诗人,还有西边特产的玫瑰酒。”阿黛尔兴致勃勃地一边说一边比划,给希尔达介绍自己听说来的那些东西。希尔达很老实地没去追问按理说应该整天待在王宫里的阿黛尔那些“别人”是什么人,微笑着听她说。

阿黛尔想去的酒馆白天也开门,推开小门走进去,希尔达先环顾了一下整个酒馆。里面有寥寥几个老酒鬼正零零散散地坐着,只有一桌是两人对着坐,正小声聊着天,看格局二楼也营业,不过二楼就不知道是否也是喝酒的地方了。酒保扫了两个人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歪头示意她们吧台前落座。

阿黛尔有些兴奋地看着周围,目光最终落在吧台后面的酒单上。各种各样的名字看得阿黛尔眼花缭乱,来之前朱迪已经跟她说过,那些名字也只是看上去好看,实际上根本就是廉价酒开派对,还是不要点比较好。

“选好喝点什么了吗?看您二位都是生面孔,第一次来不知道喝什么的话,我可以给您二位推荐一下。”酒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这两位小客人点单,于是主动开口。

阿黛尔眨眨眼睛:“我的朋友告诉我,来你们家要先试试玫瑰酒。”

酒保点点头:“这是本店的招牌,喝起来比较甜,花香味浓郁,更容易入口,适合女士。二位都要玫瑰酒吗?”

希尔达看看阿黛尔,阿黛尔也看看希尔达,两个人呆呆凝视了对方片刻,阿黛尔这才想起来,希尔达还不到喝酒的年纪。

“我要点果汁就好。”希尔达对酒保低了低头:“有什么简餐推荐吗?”

“本店的特色除了玫瑰酒还有海棠果汁,您可以试一试。至于简餐,店里新来了一个瑟银的吟游诗人,推荐了一种他们本地的肉派,味道十分独特,可以试试。”

“好。要两份。”

阿黛尔伸长脖子四处看了看:“那个吟游诗人不在吗?”

“他去休息了,不过有女士想要听他唱歌的话,即使是在睡觉应该也会立刻爬起来。”酒保笑笑,将两个杯子推出来,倒上二人各自点的饮品,然后对阿黛尔说:“肉派做好还需要些时间,刚好,我叫他下来给您二位唱几首歌。”

“好的,谢谢。”阿黛尔甜甜地笑起来。

希尔达默默付了钱,抿了一口海棠果汁,立刻被那浓稠的果汁酸得整张脸都揪在了一起。酒保看着觉得好笑,咧着嘴回头,对着二楼的楼梯,用她们听不懂的语言喊了一声什么。

随着一声愉快的应和,一个打扮奇奇怪怪的男人蹦蹦跳跳地从二楼下来,随手在琴弦上一划,一串轻松的音符立刻流淌出来,就仿佛自带魔法一般,瞬间把整个酒馆的气氛都变得欢快许多。

酒保伸手示意男人想听歌的是坐在吧台前的二人,男人于是弹着琴在阿黛尔身边坐下来,一边弹一边唱,那种语言还是她们没听过的那种,语言不通的歌谣天然带一种迷人的动听,轻快的节奏也让阿黛尔忍不住跟着点头。

忽然,男人的目光越过阿黛尔,看到了希尔达,他按住了琴弦,歪了一下头,用音调有些奇怪的本地语言询问:“见过,我们?”

希尔达有些疑惑,但很快精神起来:“抱歉,我认为应该我们没见过。或者你见到的是一个长得和我一样,比我矮一点瘦一点,头发很长的女孩?”

男人摇摇头:“不不不,认错了,大概。”

以为男人见到过维安妮,看男人又如此笃定地否认,希尔达只能叹口气。

“我想到了,我给你们唱一首歌,我家乡的。”男人从凳子上跳起来,怀里造型奇怪的琴在他的手指间发出一连串风格独特的乐声,他拍着琴身,弹着琴弦,步伐轻快地在酒馆里蹦来跳去,歌声从他喉咙里流淌出来:

我爱的女孩,今天就要出嫁

穿着白色婚纱,名叫玛拉瑞亚

路过的人啊,告诉她的白马

无论你要去哪,别来诺玛兰卡

国王听信了鬼话,把女孩都诛杀

恶魔徘徊在日光下,冤魂终夜在咒骂

飞过的鸟啊,告诉她的白马

无论新郎在哪,别来诺玛兰卡

王后死在了高塔,公主坠下了悬崖

死亡在这里发芽,战争一触就即发

唱到这里,男人弹奏的琴声忽然抒情起来,他弹了一段忧伤又低沉的曲子,歌声也压抑起来,饱含感情几乎是在痛苦般地吟唱着:

玛拉瑞亚,玛拉瑞亚——

如果你已抵达

脱下你的婚纱,拿起宝剑吧

玛拉瑞亚,玛拉瑞亚——

如果你已抵达

脱下你的婚纱,拿起宝剑吧

一曲唱完,男人立刻变回那副愉快的样子,张开双臂向酒馆内的人们鞠躬,阿黛尔则皱起眉来。歌谣里的所有地名都是陌生的,有些段落可能因为稍微有些拗口,但整首歌谣的内容非常完整。

“这是你家乡的故事吗?”阿黛尔问。

男人微笑着点头:“是的,在我的家乡瑟银,武神拉玛瑞亚。”

“那个女孩换下婚纱之后成为了武神?”希尔达眨眨眼睛。

“对的,拉玛瑞亚,拯救瑟银。”

阿黛尔显然对这个故事十分感兴趣,继续追问道:“那爱慕她的人和她的丈夫呢?他们最后有什么样的结局?”

男人摇摇头。

“不是所有人都会活在故事里,不够伟大。”

“这个故事是真的吗,我是说,”阿黛尔想了想,“从前是真的有一个女孩叫拉玛瑞亚?”

这个问题对迪尔法兰人来说可能有问的必要,但在男人听来就十分可笑,他摊开手,用一种滑稽的姿态,反问阿黛尔:“女士,如果没有她的话,也不会有后来的我们。为什么你会问?”

迪尔法兰是没有神的,偶尔人们会感慨一句“天神啊”,但这也只是一种抒发感情的方式,迪尔法兰人并不信仰神明,比起声明,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先祖会给自己庇佑,更无法想象有人会把另外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神化。

如果这样的话,那些所谓的神,不都是人吗?阿黛尔愣愣地想。

男人在凳子上翘起一条腿,十分高兴,似乎忘记自己刚刚被问了一个蠢问题,又兴致勃勃地开口:“我在来,路上,见到拉玛瑞亚了。她……”

“肉派好了。”酒保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男人说的话,他恶狠狠瞪了一眼男人,男人也是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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