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能使鬼推磨,强龙不压地头蛇,画玉寒知道审时度势,这一刻局势对自己不利,不宜跟沙鲛硬碰硬了。
画玉寒当时就站在船顶,一只脚踏着蓝色冠羽,另一只脚踩在桅杆上,居高临下看着江面,黑纱斗笠半遮住面容,身子隐匿在黑暗之中,正跟在底下掌舵的余老五说着话。
余老五还在找火蒺藜,说舱内舱外都没搜到,必须将灯幔拆开搜查,但此刻根本无法停船,人多眼杂也不方便行事。
画玉寒眼观六路,船没有偏向,岸上也无追兵,警惕说我看着江面呢,待行至三江口,便拉舵转向,与这些灯船分开,转往九埠的方向。
余老五担心说火蒺藜若在船上,迟歌必定还会回来,这人要是能活着爬上江岸,必定会找那地头蛇告状。
据说地头蛇身手一般,但架不住花银子买命,从船坊到坞口张罗十几名高手,这还仅仅只是杏娘的地盘,相当于地头蛇的一个外妾。
两枚火蒺藜尚未寻回,画玉寒一早就考虑好了,此刻又听余老五这般说,果断说我留下盯守,其余人撤退黄梅。待你们安顿下来,拿我的丹青书笺,赶往太湖萤馆寻求支援。
说罢,又略带伤感,慎重交代说方才牺牲的那位兄弟,劳烦替我护送回去,等你和众人到达黄梅,便请为他挑选棺椁,将噩耗传回山庄,就以勇士之礼迎回。
余老五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劝不动他,不假思索说我和玖佬都没受伤,让我们留下帮你。
画玉寒想着牺牲者,黯然神伤说勿逞强,不管出什么任务,都要在心里牢牢记住,家中还有人在等着你回去。
余老五听他这般说,不禁想起在三眼泉,沈时令也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也是身陷绝境,忍不住嘀咕说搞什么名堂,你俩咋都这德行,都叫别人离开,自己又不肯走。
画玉寒心里晓得他在提谁,眉头微微一皱,这时看到江畔那双人影,挺直身姿陡然一僵,难以置信摘掉纱笠,想要认真仔细看个清楚。
随着船离得越来越近,灯火通明的岸边,照得人脸都清晰可见,更何况是化成灰都认得的沈时令,自己又怎可能会看错呢?!
边上那位,不就是顾公子嘛!
画玉寒瞪圆眼睛,盯着那双人影,眼中喷出怒火,气得手都发抖,连纱笠都扔了,从高处滚到余老五的脚下。
余老五莫名其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眼睛也轮直了,赶紧跑到船舷边,勾头往那边看:岸边摩肩擦踵的看客中,两个男人挨在一起看灯船,姿态亲昵十指相扣,笑语晏晏眉目含情,那不正是沈时令和顾素吗?!
顾素就在此刻抬起手,吻了沈时令的手背,过后又靠在沈时令肩头,一脸温柔幸福的模样。
余老五缩回身子,嘀咕说都他娘的有病,那小相公也是,先前下毒还扎自个,闹起来要死要活,好起来又没脸没皮。
说罢,又仰头看那位,就见他气得胸口起伏,气息失调难抑伤势,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得那凤翎又染血色,方才还是孤傲不群,独自立于凤翎之上。这会子终于撑不住了,身子疲软下来,靠着那凤凰冠羽,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余老五惊呼一声画当家,倒见他又挺直了身子,还冲自己做一个噤声的手势。
余老五知道他气得够呛,这一刻伤势爆发,但又强撑住了,心想好你个沈时令,天下那么大,跑哪儿不能藏着,你俩就非要跑到浔阳来丢人现眼,看把画当家给气得,搁下边都听到他磨牙声音。
果然,不过一会儿,就听见画玉寒在上边,妒火中烧恨到发狂的声音:前边就是三江口,你先带这些人下船,通知玖佬带人撤退,你留下帮我做一件事。
余老五龇牙咧嘴,挠着头说晓得了,帮你盯梢沈时令和小相公,要回报他们定几间房吗?
画玉寒咬牙切齿说几间房,住了几天,问清楚后尽快回传,我就在这条船上等你。
浔阳号称天下眉目,三江之口七省通衢,来来往往的船只马队,坊间到处是客栈酒楼,沈时令一旦通过此地,再想追踪难上加难。
画玉寒决不能忍受,沈时令想逃,做梦去吧!
余老五心想要老命了,看画当家的架势,这是要亲自去捉奸,不会真拼得你死我活吧?迟歌跳江逃跑,还差两枚火蒺藜,沙鲛又给得罪了,这会子再多一个沈时令,那画当家还能离开浔阳城吗?
余老五想着又摇头,沈时令乃是侠义之士,即便跟画当家闹掰了,也不至于帮着地头蛇对付画当家。
虽说不关自己的事,余老五想想还是得劝一句,说不如你先跟我们下船,躲在暗处监视便成,不用以身为饵,万一迟歌真带沙鲛过来,你一人要怎么应付得来?
画玉寒沉默一刻,冷飕飕说你叫沈时令滚来支援,顾公子就交给你带走,将人赶紧送去武盟,别再让我看到他,否则……
余老五惊愕半晌,心想您可真敢开口,沈时令那一头犟驴,要是肯乖乖回来,我就把头剁给你,嘀咕说那家伙以为你要拿他问罪,不会肯跟我回来,除非把他腿剁了。
画玉寒冷厉说不用麻烦,剁头就成!
余老五龇牙咧嘴,挠头为难说那我可打不过他,那家伙手可比嘴厉害,你又将银矶还给他,那可不是如虎添翼嘛。我怕我回不来了,家里还有媳妇和娃儿,您方才不是交代过嘛,不管出什么任务,记得家里有人在盼我回去。
画玉寒冷笑说那就把顾公子抓过来,我就不信他不跟过来。
余老五心想完了,画当家气疯了,掳人的事都干得出来,苦笑说大当家,你听我一句劝,沈时令的脾气你比我清楚,顺着毛捋反而没事,强硬手段逼他屈服,除非你真舍得砍了,那倒是省事一点。
画玉寒冷厉说我不该问罪于他?黑虎堂丢失火器,他竟就这样逃了。火蒺藜半斤药一斤铁,一箱十二枚都丢了,这要是在人多的地方,该有多少的死伤?他不去追回这些火器,还敢跟顾公子偷情,这样的人不该杀吗?
余老五心想跟顾公子偷情就该杀?罗织罪名也不对啊,沈时令也就挂名堂主,渎职逃跑都谈不上,但画玉寒正在气头上,劝啥也都听不进去,当下唯有敷衍说是该治罪,等正事办完了,我亲自押他回去治罪。
眼瞅已近三江口,画玉寒眯起眼睛,银牙咬得咯咯响,冷飕飕说不劳烦,你只需回传消息,我要亲手将他押送回山庄。
说罢,从高处掠下来,一脚将舵杆踢向左边,让船开始转向岔道口。
在岸边众人的起哄声中,这只奇丑无比的灯船,脱离灯船队伍拐上另一条江道,往人烟稀少的九埠方向驶去。
沿江看客们爆出哄笑,说它定是知晓自己太丑,羞于见人落荒逃跑。
江面上又来一艘鸳鸯船,但制作粗劣活似鸭子,也被看客们起哄喝倒彩,打趣说与前边的凤船倒成能凑一对。
看客们纷纷大喊:你家小娘子跑了,还不快去追啊?!
沈时令和顾素也看得乐呵,不知不觉油果子都吃完了。
顾素笑说好看的都排在前头,现在轮到丑的出来了,常言道丑媳妇也得见公婆。
沈时令说鸳鸯船也就罢了,好歹还能看出鸳鸯,那凤船也不知打哪冒出来,倒不似来参加灯船赛的,莫不是硬被拉过来凑数的?!
顾素也在笑话那艘逃走的凤船,说它凤不像凤、鸠不像鸠,岸上都是嘲笑声音,滥竽充数不下去,只能灰溜溜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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