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令脑袋又没被驴踢,不想陪余老五一起发疯,但又怕余老五为难众人,正在纠结要不要过去,又见那姑娘在舱口招呼,挥手让他们赶紧过来。
药童瞅见那姑娘,忍不住帮腔说新娘子都亲自来请了,你就勉为其难去吧,我看这船上也就你镇得住他。
沈时令摸了胳膊,心想真要打起来,怕不是余老五的对手,除非真不想活了,跟余老五生死一搏,可他舍不得画玉寒。
摸着怀中的瓷瓶,沈时令比任何时候,都要想念画玉寒,担心他那边的情况,怕他接到船行消息,自己的船被水匪给劫持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对他来说无异于晴空霹雳。
沈时令心不甘情不愿,走到舱内定睛一看,地上到处撒着木炭,楼梯、走廊、犄角旮旯都有,再一看余老五布置的喜堂,当下倒吸一口凉气,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难怪大家会觉得害怕,一个个瑟缩在角落里,脸上带着惊恐表情,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壁上黑炭写着一个大大喜字,钉一圈白布撕结的白花,底下摆着一张破旧长桌,平铺的麻布上画着符号,就跟道观的镇鬼符一般,看得人毛骨悚然。
桌上也没喜庆的红枣莲子果脯糕点,而是摆着虎妞的香炉和三只盛酒的粗碗,三张破椅子搁在桌边,每一张椅背都围了一圈白布,都摆着一个刚刚削好的灵位。
但看前两张椅子上的灵牌,都跟余老五一样是余姓之人,应是余老五口中所言的两位兄长,先前听闻时还没想到已经亡故。
第三个灵位便是余老五自己,黑炭书写的潦草名字,把余字都快写成佘了。
这哪里是喜堂,分明就是灵堂,一个疯子就够吓人,偏偏还是一个想死的疯子,活似跟阎王爷赊命来阳间办喜事。
众人不知道余老五接下来想干什么,一个个都吓得挨在一起,此刻见到沈时令都投来求救眼神。
余老五逼他们观礼,但这哪是办喜事,分明就是办丧事。众人早已是惊弓之鸟,又见他搞出这一幕,都露出惊惧的神情,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就拖着众人一起陪葬。
余老五踩着楼梯上来了,手中找到一根寸把宽的红布条,对那姑娘说小渔,我找着红布,可惜窄了一点,你看看能用不?
那姑娘眼露喜色,拿过那根红布条,欢欣说能用,沾点红才像喜事。
那红布带在她灵巧手中,竟结出两朵大、小不一的红花,大的替余老五佩戴上,小的交给余老五,让他替自己簪发髻上,仰头问好看不?
余老五板脸说怎会好看,你脸都成这样,戴啥都是母夜叉。
见那姑娘要变脸了,才又笑呵呵说哄你的,我的娘子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在我眼里你戴啥都好看。
余老五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着光芒,神情也很认真,似乎那姑娘就是他认定一生的新娘子。
沈时令本想找余老五理论,那对老夫妻总拉他的胳膊,一旁药童也对他耳语说算了,跟疯子讲不清,我看你还是证了吧,省得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壁上喜字看得难受,沈时令索性转过头,愤愤走到舱门口,望着外边滚滚长江,这时候真要开打,又打不过那疯子。
余老五从背后走来,拍他肩膀说杵这儿干嘛,阴着一张脸,我欠你钱啦?
沈时令没说话,甩开肩头那只手,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余老五不肯放过他,推搡说快点,吉时到了,你俩得给我们证婚。
药童听他说吉时到了,忍不住瞅眼日头,又瞅着倾斜的人影,狐疑说你倒是说说,现在啥时辰?
余老五干脆说不知道。
药童脸上做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就知道他顺嘴胡诌根本无心。
余老五一手推一个,想拽他们过去,抱怨说磨磨叽叽,你俩就跟老娘们似,看我娘子都比你们爽快。
沈时令拨开他的手,指着桌上麻布,画着诡异符号,冷冷说我认得墙上喜字,但桌上画的什么?
余老五振振有词说符,驱鬼的,好像少画了一笔,记得不太清楚了。
沈时令狐疑说你是道门中人?
余老五眯眼说两位兄长是,我还没那资格。
沈时令皱眉说那你画个什么鬼?
余老五嘿嘿一笑,厚颜无耻说成亲,图个吉利。
沈时令冷笑说图吉利你布置成这样,到处洒的木炭又怎么解释?
要说他放火烧船,那为何不泼些灯油,仓房内还有灯油和猪油,但这两样余老五都没去碰。
余老五瞪眼说满船的血腥尸臭,撒木炭是为了祛味道儿,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今晚可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不在舱内难道要上甲板?我可不是那寡廉鲜耻的臭婆娘,光天化日都敢宣淫。
沈时令知道他不想说实话,一时间也拿他无可奈何,只是觉得气闷,冷厉说你是真想跟那姑娘成亲?
余老五不假思索说想,这姑娘合我眼缘,脾气也对我胃口,她啐臭婆娘的那一天,我就想娶她回家了。
沈时令冷觑说你要我证婚,也是合你眼缘?
余老五冷笑一声,冲着那些人努嘴,眼神鄙夷说合眼缘倒也不是,我是矮子里头挑将军,你瞅瞅这些人里头,除了你们兄弟两人,有几个是个人?
沈时令皱眉说什么意思?
余老五狡黠一笑,不肯再多说了,拉长调子说没什么意思,你到底干不干?
沈时令说到了前边渡口,你将人都放下船,我就帮你们证婚。
余老五嗤笑,满不在乎说成啊,本来是想请他们观礼,但你非要等到渡口,那我让他们都去划船,争取早一点到兔里屯。
沈时令皱眉。
余老五又进舱内,不一会这些人都出来了,这回摇橹都非常卖力,连那两个纨绔子弟都跟众人齐心协力。
余老五走过来,站在他的背后,阴阳怪调说你就算不帮我证婚,我也会将人都放下船,等你们都走光了,这船就是我的喜房。
午时,船到了兔里屯,靠在屯南渡口,舢板才刚刚放好,船上人几乎连滚带爬,慌不择路跑下去,生怕迟一点就走不掉。
沈时令见人都走光了,又等了片刻光景,估计余老五追不上,便叫药童准备下船。
余老五一展胳膊,拦住他们的去路,冷笑说你们不是说要帮我证婚?
沈时令推开他的手臂,不客气说你方才不也说了,就算不帮你证婚,也会放我们下船。
余老五眯眼说你想食言?
沈时令冷笑说你想食言?
余老五说成啊,我今日倒想看看,你下的了我这艘船不?!
沈时令暗暗提气,冷飕飕说你想强留?
余老五嘿嘿一笑,目光透着狡黠,竟然主动让开了路,甚至做了一个‘请吧’的手势。
沈时令也不跟他废话,让药童先上舢板,自己守在舢板口,但也没见余老五扑过来,似乎真就大大方方让他们离开。
中途,药童顿住脚步,喊了沈时令一声。
前方冲来十几匹马,一个个都是捕快装扮,一边挥鞭驱赶闲杂人等,一边打马来到舢板底下,拿鞭头指向沈时令和药童,高声喝问:谁是余老五?谁是沈时令?
沈时令没有答话,药童吓得后退几步,这些捕快来者不善,一个个气势汹汹,但不晓得所为何事。
僵持之间,又过来一辆牛车,远远就停下了,不敢靠到近前来。
车上坐着几个人,竟是方才船上那些苦主,先前迫不及待地下船,此刻一个个都回来了,包括说要供他长生牌位的那一对老夫妻。
为首的捕快不耐烦,冲着后边高喊大喊,让他们过来辨人,缩在后边干什么?
牛车那边派出一人,走到捕头的马匹边上,指着舢板口的沈时令,不怀好意说他就是沈时令,前边是他弟弟,不晓得叫什么。余老五必定躲在船上,就是他们几个合谋,把我们掳劫过来。尤其是那个余老五,掳了一个黄花大闺女,说要跟人家洞房,把喜堂都布置好了。
沈时令认得指认他的中年男子,曾主动褪下外袍给药童,还跑来告诉他说余老五洒木炭,此前还以为他是好人,没想到前脚才助他脱险,后脚就跟捕快胡说八道,污蔑他和余老五合伙掳劫。
得到那人的指证之后,捕头从怀里掏出拘票,虚晃一下又赶紧揣怀里,高声宣布:我乃兔里屯的周捕头,有人来县衙告你俩绑架勒索还杀人撕票,县太爷派我们来拿你们归案,船上的人统统给我滚下来。
沈时令跟药童对视一眼,想破头也没想明白,劫持者明明就是虎妞和那五名匪贼,这些人为何诬告反咬他们一口?
余老五就在船头冷笑,手指头敲打着舷板,悠然自得说还没想明白啊?你弟弟拿走那枚香篆,早就被他们看在眼内,在船上不敢跟你叫板,到岸便勾结捕快抢夺。船上只搜到十几两银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伙贼人把财宝都换成赌城筹码,一朵祥云就是上万两,更别提那朵莲花,这块肥肉怎能让你俩独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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