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草原本只是画玉寒的所爱,后来被他渲染得人尽皆知,连膳房大厨都跑来找他讨要方子,可不知为何腌出来的味道和色泽,比起沈时令的总是差了一截,画玉寒尝了一筷就作罢了,回头还是叫沈时令给他泡制。
秧草不值钱,就是费功夫,沈时令每年都为山庄腌制几大缸,让画玉寒拿去招待宾客,既能作为本地特产,又省了山珍海味的钱,何乐不为。
青梅酒是供应给山庄众人,女眷除了葡萄酒还有封缸酒,沈时令忙的不亦乐乎,也许有一日厄运会落到他和画玉寒头上,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携手同赴黄泉。沈时令从不畏惧死亡,只要跟画玉寒两心想通,没什么能够阻隔他们。
日子一天天过去,待当盟主的第二年,画玉寒越来越繁忙,有时待在山庄彻夜未归,回来虽然脸带笑容,可眼中忧色浓郁,似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
沈时令也听说山庄马队出了差池,画玉寒纠正说不是马队而是路线,大漠那边坐地起价,上次派人过去没谈拢,那些人故意纵容马贼抢夺货物。
那些马贼都是沙漠之蝇,有大活就聚在一起,活完分赃各自跑路,都是一些及时行乐的亡命之徒,货被他们抢走指定没了,只能跟货主商谈赔偿,按照镖契双倍赔偿。
偏偏货主也是刺头,又仗着画玉寒不会拿他怎么样,说要么立马拿出现银,要么签下高利贷借据,想借此一劳永逸跟山庄敲诈吸血。
画玉寒自然不会任其敲诈,但山庄账面已无多少盈余,哪里还能拿出这么一大笔赔款。
倘若他不是江南盟主,赔偿还能强硬拖延,可他现在是盟主身份,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那些规则都是他制定的,难不成他自己要带头违反?
画玉寒气馁倒在床上,眼睛望着纱帐顶,还没想到解决方法,半晌才一挥手说干一场。
沈时令知道他疲惫焦躁,搬来木桶打好热水,帮他把头发束高些,让他坐桶里去泡澡,戏谑说能干出银子?
画玉寒笑不出来,干巴巴骂了一句:滚蛋。
泡过澡上了床,画玉寒转头向里,似在跟自己找别扭。
沈时令知道他心烦,吹灯之后也安静躺下,果然不多时就见他猛一个转身,推搡着自己说转过去,让我抱一会,不然我睡不着。
沈时令依言转过身去,让画玉寒从背后抱上来,取笑说这样有用啊?
画玉寒没说话,脸蹭着他的后脑勺,嗅了嗅他的发髻说怎么一股青竹味,你又去砍竹子啦?
沈时令将后背舒展开,让他抱得舒服一点,嗤笑说明明就是松针味,哪有用竹子酿酒的?喝了竹子酿的酒,不怕魄门发竹笋啊。
画玉寒总算乐了,笑着说滚你的,六表哥都跑来告状了,说后山竹子被你砍光了,来年还怎么发竹笋。你跟他说要酿竹叶青,这理由也太过新鲜,气得六表哥说你拿他当傻子,竹叶青怎会是拿竹子酿的?我当时听了也奇怪,后来事多我倒忘了问,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竹子砍就砍了吧。大不了,拿我的月俸,请人再给种上。
沈时令淡淡说那是装竹叶青用的,后山那么多竹子,砍掉老的拿来装酒,来年正好又发新的,还能省一笔坛子开销。洛阳那边大掌柜捎口信,一半不要坛装的,文人雅士嫌土气,那些走江湖的也不好带。我只好顺应主顾要求,砍竹子下来装酒,反正坛子也得花钱,后山竹子不用白不用,就是比较费事。那些竹子都得下锅煮,事后还得晾晒烘烤,装酒才能不变味道。你六表哥什么都不懂,只晓得死守着竹子,竹笋又换不了几个钱。
画玉寒从背后抓住他的手,摩挲着他掌心的老茧,不高兴说洛阳那边就是多作怪,好好的酒不拿坛子装,搞些花里胡哨的行当,还自以为名士风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沈时令说随便他们了,反正货都发过去了,我说你赶紧睡觉,抱怨也换不来钱,睡饱吃好再想赔偿,终归是有办法,我酒坊帮你担一半。
画玉寒欠起身子,伏在他耳旁惊呼,似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沈管事真是好气魄啊,你知道要赔多少银子,就靠你一坛坛酒,要卖到什么时候。
沈时令云淡风轻说管他呢,卖个三、五十年,一辈子总能还清吧。
画玉寒闻言沉默,气馁地松开手臂,在黑暗中独自怔忪,这算哪门子办法。
沈时令转头说,还不睡,明天不活啦?
画玉寒泄气躺下,仰头望着帐顶,发狠说不行,要找别的法子,你也不用瞎操心,赔偿的事我来想办法。
沈时令说想啥办法都不要走偏门,别忘了梅越子和罗一封,最后是怎么身败名裂的。
画玉寒不高兴,拍了他一巴掌,生气说你怎拿我跟那两个败类比,我是那种人吗?
沈时令说我怕你狗急跳墙,拿会资去利滚利,那可不是生财之道,那是一条不归路。
画玉寒反驳得软弱无力,似有几分心虚说我才没那么笨,天下没不透风的墙,前车之鉴我可没忘。罗一封还是死在我手上,他们知晓我救援符门,又怕我知道筹码之事,但往往怕什么就来什么。
说着说着,似连自己都被吓到,声音渐渐低下去,直至最后微不可闻。
或许梅越子当初也是如自己这般,遇到什么逼不得已的事,才想到拿会资去赌城放贷,尝到甜头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有一些事情,起心动念,便是行差踏错的开端。
画玉寒想到这里,又重重叹了口气,手臂勒住沈时令的腰,又把头埋入他发髻里边,想要安抚自己的沮丧焦躁。
沈时令晓得他方才起了什么念头,但冷静下来又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或者说对自己颇为失望,温和说画玉寒,别想着走捷径,靠我的酒坊还债务,债务总有还清一日。有些事一旦做了,不管有没有东窗事发,多少年都过不去的,别干傻事。
画玉寒闷声说我心里有数,再想别的办法。
说罢,手臂又勒紧一些,讥诮说我画家的酒坊,几时成你的酒坊?
沈时令打个哈欠,带着朦胧睡意,不客气说连你都是我的,酒坊又算什么。
画玉寒嗤笑,当下安歇,不再多言。
因为担心画玉寒的那笔赔偿,沈时令抽空回了一趟金陵,提着京口的肴肉和香醋,厚着脸皮去求沈家族长,想从他那儿借一些银两,顺便让老管家帮他典当祖业,几块薄田和一座老宅,完了就来姑苏酒坊找他,日后就帮他打理酒坊,正好缺一位记账先生。
沈时令当时想得很简单,有多少力出多少力,能凑一份就是一份,哪怕只是每个月的利钱,也好歹也能为画玉寒拖上一个月。
沈时令走前在桌上留了便笺,简单写了几句话,说去金陵办点事,几日后到家已是深夜,画玉寒在灯下寒着一张脸,拿着那张便笺问他去金陵做什么。
沈时令瞅他眼中压抑的怒火,平静的面具下隐藏着风暴,不晓得他又遇到什么添堵的事,正犹豫该不该说跟老族长借钱的事,就听画玉寒将他跟老族长借钱的话都说了出来,连老族长的敷衍推托说辞都一清二楚。
画玉寒冷脸说我是怎么跟你说的?那笔钱不需要你烦神,你以为你是在帮我吗?
沈时令吃惊说什么意思?
画玉寒冷笑说被你这么到处借钱,谁都知道山庄出问题,一旦闹出挤兑风波,画潋山庄真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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