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丈、一百丈、五十丈……当疯癫失常的血魇举着金刀,终于把目光落到沈时令身上时,沈时令也窥见那张狼面具下的疯狂眼神,残忍偏执疯狂中带着一丝丝迷惘,怎么这只猎物不似别的猎物仓惶逃窜?
沈时令岿然不动,冷毅眉眼睥睨前方,一人一马的影子,被午后的阳头拉长。戈壁滩上没有酒香,只有刮过耳边的寒风,似又听到画玉寒问他:不逃?
十丈远,血魇和他的坐骑,映在沈时令的眼眸里,那不过一个冲刺距离,眨眼就能来到他的跟前。
日轮就在那一瞬飞出,沈时令用行动给出答案。
多年前一个垂髫小童的豪言壮语,不当大少爷要当大英雄;多年后一个情根深种的酒师,对他心中挚爱之人的承诺:不逃!
日轮切向血魇的咽喉,但这只是虚晃一招,真正杀招还是月轮。血魇也没挥刀拨挡,而是扯下金披,以柔克刚卷住了日轮。
预料之中,两匹马冲撞在一处,彼此扬蹄相互踢踏,马背上两条人影同时掠起,一瞬间银光缠着金光生死相搏。
放弃了日轮的沈时令,执月轮轻灵时似燕子抄水,威猛时如金雕展翅,或是阴阳虚晃或是乾坤倒悬,进退闪插巧妙灵活,擅于防守和闪电一击;而号称戈壁第一高手的血魇,刀法更是卓绝超群,金刀刚猛时似蛟龙出水,迅捷时如麒麟现踪,或是招上变招或是招中藏招,后发先制以速御迟,始终压制着月轮一头。
月轮并不屈服,一寸短一寸险,刀式外刚而内柔,劲发豪寸之间,屡屡化险为夷,又屡屡反客为主,如银蛇吐信一般,迎着金刀连番缠斗不死不休。
蓦然,俩人皆是长啸,掠起的身影半空交手,沈时令被血魇一脚踹中腹部,身子顿时如断线的纸鸢,跌落到不远处的沙丘顶上,又从沙丘顶上滑了下来。
与此同时,彼此的兵器竟也脱手,空中兵刃互击之后,那把闪着金光的弯刀,竟被月轮削掉半截。
旋身而上的血魇虽然接刀在手,但一看自己弯刀只剩半截,愣了一瞬之后再次仰天嘶吼,随即掠身扑向沙丘下的沈时令。
沈时令被摔得晕头转向,腹部又被揣中一脚,上次自己缝合的伤口再度裂开,厚厚毡袍都被血浸透了,此刻虽能欠起身子,但已失去七成功力。
月轮虽然斩断金刀,但掉在几丈外的地方,血魇已执断刀冲过来,沈时令除了瞪眼看着,此刻已经别无他法。
危急间,余老五打横里掠过来,竟以长剑拦住血魇,背对着沈时令喊了一声:赶紧走,骑我的马!
血魇方才狠斗一场,消耗不少体力,金刀又只剩半截,一时间还没趁手,捏不住力道和准头,余老五长剑傍身占了便宜,此刻竟与他斗个平手,但这优势终究会被实力追赶,血魇很快习惯了断刀,甚至比先前更加狠戾毒辣。
余老五心里也明白,若不能尽快取胜,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但在这样的高手面前,即便豁命也是无济于事。血魇被奉为戈壁之神,必定有其厉害之处。
沈时令挣扎坐起,摇摇欲坠,便以手肘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呼吸,方才一口淤血,呛得差点背过气。
等把气先喘够了,又听到余老五大喊:跟画当家说一声,余老五欠他的,这回可都还给他了。
沈时令想你自己跟他说去,但此刻没力气喊回去,用尽全力爬起来,按着腹部踉踉跄跄,向余老五的马走过去。
马匹后边一道土沟,里边有一抹金色,沈时令在土丘顶上瞅见了,之前被他放弃的日轮,被血魇的金披裹住,甩飞到这土沟里头。
一旁的血魇余光扫到,以为他要骑马逃走,便甩开余老五想先杀削断他金刀的人,但被余老五的长剑不要命地缠住。
血魇似彻底愤怒了,竟然抛开招式,拿刀横刺过来,口中发出类似狼的嚎叫声,每一次发出狼嚎,功力都似提高一层,余老五心惊之下运出十层功力格挡,但仍抵不住断刀刺来的千钧之力,灌注在金刀之上的磅礴内力,大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金色断刀一直抵住长剑剑身,余老五宛如撞到一股飓风,不由自主被血魇推着后退十几丈,连厚实靴底都被沙石蹭掉了,一双足被磨得血肉模糊,地上留下两道斑斑血痕。
等刀上的力道消退,余老五也喷出一口血,又往后踉跄了几步,才拿剑插在地上,勉强定住了身形。虽比沈时令好一些,但也失了五层功力。
再看血魇似也受了内伤,更不知何故焦躁起来,恶狠狠目光从狼面具中射出,冲着他龇牙咧嘴低低嘶吼,似完全把自己当成一只狼。
余老五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那目光似要生吞活剥了他,已经完全脱离人的眼神,但偏偏还有人的武功和兵器,那半截金刀的威力不容小觑。
血魇执刀向余老五走去,龇牙咧嘴似对猎物示威。
余老五此刻嘴角涎血,瞪着他只有喘气的份,连一个字都骂不出来,心想血魇那汹涌澎湃的内力,被奉为戈壁凶神倒不为过,只可惜这尊凶神只保佑孝敬他各式各样珠宝的马贼,虽然有时候狂性大发六亲不认,连他庇护的马贼也都杀个干净。
余老五也在此刻想通为何沈时令能削断金刀,因为血魇的刀真是黄金打造,一直是靠他充沛内力护持,这才让它刚猛锋利无坚不摧,但方才俩人互斗兵器脱手,护持金刀的内力没了,别说是以精钢锻制的月轮,一把钝剪都能把它铰断。
连兵器都要拿黄金打造,血魇是有多喜欢金子宝石,余老五眼瞅着自己也要丧命,不由得自嘲想,倘若他真有一箱珠宝,此刻能不能收买血魇,让他放了自己一马?
就在此时,血魇身后闪过一道金芒,余老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沈时令,回头想似乎自己早已料到他不会走,没听到马蹄声也在意料之中,沈时令或许不够聪明,但却是一条不怕死的好汉。
血魇本能反手一招,那金光好似散开了,但就在他转身之际,又凝成金光罩在他的脸上,原来是他的披风回来了。
一丈宽、金雀线织成的金色披风,展开简直如大鹏展翅一般,将血魇裹在金色光芒之下。
血魇方才一击也忘记了,手中的刀缩短一半,意味着刀气得快一倍,方能达到一杆完整的金刀速度。
这一点力道的偏差,让血魇落入下风,未能及时甩掉金披,给了沈时令飞出日轮的机会,而日轮仍然只是一个幌子,余老五从背后刺来的长剑才是真正杀招。
等血魇从金色披风中摆脱出来,抬眼便看到呼啸而来的日轮,本能以金刀格挡飞旋日轮,但连番提气已让他支绌,而那把纯金打造的金刀,失去内力护持便软不堪击,根本禁不起日轮的飞旋砍削。
沈时令难得在那双眼中窥见一丝慌乱,这尊戈壁上的凶神似预见自己即来的劫数,但即便如此仍不灭疯狂战意,急退中以内力护持金刀抵御日轮,并在背后长剑刺来的千钧一发之际,以出其不意的反手刀招再次化解杀机。
一步差、步步差,落入下风的血魇,已让自己陷入沈时令和余老五的合围之中。
沈时令原先那一套擒拿手,与四堂长老的实战之后,悟出至臻完善的新招式,还以为待在酒坊无所用处,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用场,正好拿新招用在血魇身上。
余老五虽是一击失利,但因为沈时令及时来到,又为他争得喘息机会,随即提气再出剑招,虽与沈时令的擒拿手初次配合,倒有几分说不出的默契。
血魇劈开披风、格挡日轮、击退长剑,缠斗至此已是气力不济,且不擅长与人近身缠斗,被余老五和沈时令左右夹攻,连连失利逼得他顿足昂首,再一次发出凄厉的狼啸声。
这已是血魇第三次发出狼啸,半个时辰三次提升功力,便是高手也承受不了,若是清醒的血魇绝不会这么做,如此疯狂举动无异于自杀,但此刻跟前是一个疯狂血魇,只凭着武者的本能行事,眼见久攻不下便提升功力。
那凄厉啸声才进行到一半,血魇突然喷出一口血,周身真气顿时变弱。
说时迟那时快,沈时令捉准机会,一招怪鸟搜天,双脚踢中血魇的胸口,并趁对方猛然遭受重创、身子趔趄真气未复之际,抢步上前一招‘解甲归田’,卸掉他手中的半截金刀。
金刀终于掉在地上,号称马贼的守护神,刀法卓绝的血魇,原来也只是血肉之躯,也会受伤也会气滞,也会被人打掉兵器。
不给血魇反扑机会,沈时令豁命欺身而上,后背紧贴着血魇的前胸,以擒拿手中的一招蛟龙戏水,反剪住血魇的双臂,并冲余老五高喝一声:出剑!
余老五微微一愣,举着剑似在踌躇,这一剑分寸极难把握,刺不好连沈时令一起杀了。
沈时令也料到他会犹豫,话音落已是双腿蹬地背抵血魇,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向余老五的长剑。
就听得噗嗤一声,沈时令只觉胸口刺痛,耳畔又传来血魇的厉呼,同时还有余老五的惊叫声。
那一剑刺穿了血魇的心脏,同时刺入沈时令的后背,偏了心脏半寸的位置。
眼前戈壁模糊起来,又渐渐地暗沉下去,耳畔嘈杂也已消失,马贼、血魇、余老五,似乎统统不存在,天地之间无声无响。
沈时令升起一股寒意,如坠冰窟寒冷蚀骨,似又回到那一夜的天台,只是眼前没再出现那一双浓情蜜意、相依相偎的身影。
画玉寒,沈时令在倒下时,心中默念的名字。
倘若埋骨荒丘千年万年,那便把名字藏在心里,可不许它受那砂石埋汰,等有朝一日化成沙鬼,沈时令能够忘掉自己,但绝不会忘掉画玉寒,那个欠他半生情债的画玉寒。
沈时令想他还要去找画玉寒,找他讨回欠自己的情债,这一次卓无尘休想再接近画玉寒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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