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看着满地的碎片狼藉,画玉寒倒抽一口凉气,似不认得沈时令一般,只拿陌生的眼神打量着他。

这些酒菌可是沈时令的宝贝,沈母出嫁时打娘家带过来,都不知经过几代人的手,画玉寒进屋看到坛坛罐罐占据他的位置,那一瞬也只是光火而已,即便发泄砸了茶壶,不碍事的小玩意,从没打过这些酒菌的主意,更没想到沈时令疯成这样子,拿这些珍贵的酒菌撒泼出气。但这施暴毫无意义,难不成酒菌对他的意义,还不如对沈时令自己吗?还是说画潋山庄的酒坊,当真离不开他一个酒师?

如此也只是自损一千杀敌一百,画玉寒想着又否决了,应该是自损一千杀敌一千,至少杀死他心中的那个沈时令。

那个眼中唯有酿酒、不问世事潇洒跳脱的沈时令,那个躲在树上冲他砸花生壳、有门不走非要翻栏杆的爱笑爱闹的青年。

画玉寒想着悲从中来,再一次抽离了愤怒,那双眼心灰意冷,似燎原之后的灰烬。

殊不知这种神情反过来又激怒沈时令,看在后者眼中却是冷漠疏离,甚至眼神中还带着戒备,浑身上下写着请勿靠近四个字。

起初是不愿回到小屋,到只肯在外边图个新鲜,到现在即便回了小屋,对他也是一丈开外,那种冷漠疏离明明白白,沈时令想不出来究竟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于是把一切又都归咎到卓无尘身上,至少在卓无尘没露面之前,他和画玉寒之间没有任何嫌隙。

画玉寒疲惫不堪,旧伤在此刻爆发,也让他难以坚持,实在没力气吼了,冷冷说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更不晓得你在窗口看到什么,但我跟卓无尘清清白白,根本就没你口中那些事。那一夜我追那名高手出城,便一直被困在地缝内……我被困了十来天,等脱困后再回客栈,你已经跟商队离开了。

说罢,想了一下说你莫不是在窗口看到替身?策师倒是跟我说过,我失陷在地缝之后,漠北门派上门试探,策师不得已安排替身,才将他们给糊弄过去了。

那一夜察觉杀氛凛冽的画玉寒,心中只记挂沈时令安危,不顾自己毒伤未愈,紧紧尾随一名可疑高手掠进沈时令的客房,在黑暗中与那名高手缠斗不休。

其余几人皆不重要,或者武功不高强,或者试探并无杀气,沈时令或许能够应付得来,唯独这名高手才最可怕,似乎专门是针对沈时令而来,从头到脚都冒着凛冽杀气,便是这个念头促使他追出城,在戈壁上追了数十里地,最终失陷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缝内,缺水断粮被困了十来日,硬是咬牙坚持到手下人寻过来。

画玉寒知道自己冲动了,打小就懂穷寇莫追的道理,但一想到此人欲想杀沈时令,一旦放走沈时令就有致命威胁,便是为此失陷身死也不后悔。

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沈时令竟是这般回报他,那张因妒恨扭曲的嘴脸,无法与昔日宽厚的身影重叠一致。

连是不是他都看不出来,还敢冲他吼得理直气壮,倒打一耙乱泼脏水,这便是他的枕边人,不惜一切拿命护着的人,这让他如何不觉灰心?!多年的感情变了味道,多少心血付之东流,就似这次黄金一样,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厢里,沈时令眯起眼睛,心想这又是什么理由,什么替身能让他看花眼,黑暗中他尤能分辨画玉寒的气息,那替身要有多相似,才能骗得过他这双眼?

难不成画玉寒的爹娘,还给他生了一个孪生兄弟?那这孪生兄弟还真是可怜,看着画玉寒当上威风八面的庄主,而自己则是在黑暗中当影子,遇到危险就拿来牺牲的替身。别说是沈时令不信老庄主夫妇会这么干,怕是画玉寒自己都不相信他爹娘有这般狠心冷血。

那厢里,画玉寒瞅他这幅神情,就知道他没有相信,那眼神也就越发冷了,用抽离感情的声音,冷冰冰说我看你是喝醉了吧?你出任务还饮酒,青稞酒可是烈酒,店小二告诉我时,我竟然还不相信,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说着,轻笑摇头,又重重叹了一口气,那语气重流露出来的失望,恰如一记重拳击在沈时令心口,自己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在白水城是因环境恶劣身上带伤,所以沈时令自己调配了酒,活血化瘀祛寒除湿。

亦或许借酒浇愁自我麻痹,但在此刻也不觉得错,至少从没有饮酒误事。

沈时令反驳说我没醉。

画玉寒冷笑一声,那是承认自己饮了,所有酒鬼都说自己没醉,没醉怎会盯着夏九间却没发现是替身而非本尊?自己差一点就死在地缝内,这人还有心思盯梢捉奸。

对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声轻笑已经表明一切,有一些事情已经脱出掌控,让沈时令看不清真相,也辨别不出画玉寒方才那一番话的真伪。

沈时令内心的焦虑,在这一刻到达巅峰,咆哮说你不要以为我醉得认不出你,即便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得你。

画玉寒勾起嘴角,眼中闪着讥笑,但已经懒得嘲讽,事实就是这人没认出来,自己已经反复跟他解释,但他还是固执己见不愿相信,俩人之间连信任都没了,当初的默契消散不存,这才是最叫人失望的地方。

他一直奇怪流言从何而起,如今在沈时令这里找到答案,必定是他听到卓无尘帮他用嘴吸毒之事,便心生狐疑跑到天台上盯梢,没日没夜监视他俩的房间,策师上天台劝他也不听,这才惹得手下人说闲话了。

俩人自小一同长大,又同床共枕若久,要说有什么私密,彼此是再清楚不过了,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竟把夏九间的人误看成他。

看不清他的为人,也看不清他的心,或许从没看清过,一切只是自以为,彼此都是如此。

画玉寒想到此更觉疲惫,没与他相聚之前满心期待,相聚之后才发现迎接自己的,竟是比风雪还要寒冷的猜忌质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屋不再如往昔那般温暖,沈时令的胸膛也不如往昔那般宽厚,此刻更是狭隘犹如牢笼,勒得他几乎透不过气,以前是甘心入笼,现在是想挣脱了。

即便知道沈时令在乎他,但这种强势压轧,嫉妒污蔑泼脏水,还是让他忍受不了。

画玉寒暗暗叹气,当下转过身去,看窗外飘进来的雪花,一朵一朵落下,在地上融化了,冷飕飕说总之我没骗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是问心无愧。

沈时令一看到他的背影,听到这种结束语气,就知道他彻底厌烦了,就似客栈那个耐心用尽的负心汉,打算彻底摆脱他的糟糠之妻。

他如愿捅破那一层窗纸,吼出积压的怒火愤恨,代价就是画玉寒厌烦了,想要离开了,但哪有这么简单,当真他是色厉内荏、只会虚张声势的妇人?

沈时令冷笑说又想逃,做了亏心事,逃到哪都没用。我告诉你画玉寒,这事可没完,我不会放过你。

画玉寒一听这话,回过头看他一眼,那轻蔑表情明明白白告诉他,小爷我可不是被吓大的,有种你就放马过来。

沈时令继续愤恨的丢着狠话,说画玉寒,你晓得我性子,敢戏耍我,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画玉寒嗤笑一声,满心眼疲惫倦怠,慢吞吞说你也知晓我的个性,别真惹我发火,否则你会追悔莫及。

相爱不成反成伤害,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相识、不相爱,各自安生岂不是更好?

画玉寒那时候只觉心灰,也确实有这般想法,风尘仆仆赶回来,迎接他的只是质疑和冷脸,回头想沈时令很早就怀疑他了,否则也不会闯进署房跟卓无尘打斗,好好的一套雪中倾城就这样被打碎了。

虽然自己一再退避三舍委曲求全,甚至故意在卓无尘面前抽散头发,明明白白展示自己跟沈时令欢好,但此举还是未能安沈时令的心,也没能斩断卓无尘的绮念。

卓无尘始终不在他的眼内,谁会喜欢一把锋利的刀,为何沈时令不明白这样的道理?画玉寒眼中透出浓浓讥诮,嘴角也勾起一抹讽刺之笑。

沈时令发狠威胁说你敢走,你又想去找那小子吧?我现在就取他的人头给你!

这种威胁毫无作用,画玉寒连头都懒得回,带着护卫扬长而去,只留下沈时令一个人置身满地狼藉之中,愤怒、自疑、伤痛、难以置信……伴随着窗口不断涌入的雪花,吹得人宛如置身冰窟,最终难以支撑跌坐在地。

莫愁特地取来新的窗纸,想要替他把窗户蒙起来,一只脚刚刚踏入门内,就被沈时令大声呵斥,最终气得撕掉窗纸跑了。

沈时令已经无心管她,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捂着胸口,也不知是心疼,还是旧伤发作。

至少有一件事他没有冤枉画玉寒,画玉寒厌烦他了,俩人已经心生嫌隙,再不如当初亲密无间,一到夜晚就想黏腻一处,小屋不再是画玉寒的家,而是他想要摆脱的禁锢。

在小屋画玉寒便只是酒师的爱侣,而并非是外人眼中、一呼百应的画当家,但如今画玉寒对这个身份厌烦了,酒师便要失去自己的另一半了。

一个卓无尘又算什么?两心之间早有嫌隙,卓无尘不过是这嫌隙中的填补者,便是沈时令真取他的首级,只怕画玉寒也只是心痛一时,就似那一套打碎的雪中倾城,终归还有其它的茶器能够代替。

那一夜的雪不停灌入窗口,漫漫长夜刺骨寒冷,将屋内的酒菌悉数冻死,便是生火也挽救不得,沈时令心痛到无以复加,颓然倒在灶头的土墙上,任火光明明灭灭的照在脸上,那双眼也在自疑之中慢慢黯淡,脚边是被莫愁烧坏的那件大氅。明明是最痛恨的衣裳,却在画玉寒走了之后,又捡起来搂在怀中,上边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沈时令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为何要疏远他?那一夜不是说好了,一个不躲一个不逃,画玉寒难道忘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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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劫
连载中夕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