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三位旗主眼见权力被一点点削弱,最后只剩下自家那块堂口,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自己越来越衰弱,对方越来越强大,再不动手就迟了。

画玉寒也清楚这一点,语重心长说金陵堂就相当于画潋山庄的后院,要真能免于一场干戈那是最好不过,但就依我识人的能耐,他们三个天生反骨,昔日叛了**苑,如今也要对我动手。

画玉寒说着说着,声音低沉下来,反手勾住沈时令的脖子,犹豫说要不,别去了,我再想办法……

沈时令眼神波动,被画玉寒的小动作,又勾起心头疑虑,但又强压下去了,当初在白水城客栈,窗上人影也是这般,反手勾卓无尘的脖子,皱眉说我不去,你还有信任的人吗?

画玉寒不吭声,本来是有一堆人选,出了下药的事情后,山庄没揪出内奸前,谁都有可能是变数。

沈时令宽慰说我去吧,我是沈家的人,真要动起手来,还能找老族长帮忙。

说罢,又笑起来,将画玉寒滑下来的身子又往上托了托,将他落到胸口的发丝捋到旁边,安慰说甭担心,我又不是纸糊的,他们轻易不敢动我。

画玉寒苦笑,反省说我平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会子出了下药的事,我看谁都不似内奸,又看谁都似内奸。

沈时令本想挤兑一句,但见他心情沉重,根本没心情玩笑,便也为他愁起来,重重吁了一口气,说你放心,我过去帮你看着,直到你找出奸细为止。

话虽然这么说,但沈时令也知道厉害,金陵堂主空悬已久,随着局势越演越烈,金陵堂主的位置,无异于架在火上烤。不出事则罢,要出必定大事。

那天晚上画玉寒先睡着了,沈时令肩膀疼又被他压着,直到一更才有了困倦之意,睡过去前还在模模糊糊想,那三位旗主都是笑面虎,绵里藏针虚与委蛇,这下子金陵有得受了,还不知道要应付多久。

翌日晌午,画玉寒抽了一个空,亲自送沈时令到渡头,又在渡头一直看着,直到那条船拐过河湾。

沈时令也在船头看着他,不知为何总觉心神不安,画玉寒的眼神也是如此,四目相对皆是惴惴然。

沈时令回头仔细想了一下,画玉寒不安多半来源于下药者,而自己的不安则来源于金陵,既然应承了画玉寒,那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让画玉寒失望。

第一回是救援巢湖符门,自己没帮上什么忙,倒累得画玉寒疲于奔命,饮毒酒闯关救回他们;第二回主动请缨,一路上过关斩将,漠北也折腾一大圈,但黄金还是不翼而飞,非但没帮画玉寒解围,反倒让开销更重了。第三回起因也是因为自己,威胁画玉寒想要分手,就拿金陵堂来换,谁想画玉寒真让他去当堂主。

沈时令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跟卓无尘在比,卓无尘能当钱塘分舵主,那他便当金陵堂堂主。

但正如画玉寒所言,金陵堂主的交椅不好坐,外表看起来风光无限,内里却是被架在火头上烤。

等沈时令真正到金陵之后,才发现情况比他想的还糟糕。

沈家和金陵堂的副堂、旗主全都到了,船从白水关直接驶往桃叶渡,中途都没跟沈时令招呼,直接就把他拖到内城渡口,还请了花船跟着敲锣打鼓。

沈时令也是事后才知晓,这条船竟是赤豹旗的,就跑金陵到姑苏的河段,只怕连画玉寒都没想到,送他登上的竟是凡老六的船。

凡老六等人在秦淮设宴,不仅请了当红名妓,还请了几个淸倌儿,男的女的都有,有高鼻梁棕眼眸的胡人,还有金发碧眼的波斯人,宴请的酒也是江南不常见的,渝州那边叫得出名号的好酒‘大家子’。

沈时令对人不感兴趣,对那酒倒是十分好奇,开坛后那股浓郁的酒香,令同为酿酒师的沈时令惊叹不已。

凡老六在宴上讲了这酒背后的故事,初成时酒味寡淡生意不好,还被酿酒的同行嘲笑讥讽,说酒师手艺不精哪会酿酒。

酒师咽不下这口气,抛下产后虚弱的夫人,一头扎进酒坊整整三年,每次回家待不了几日,便又匆匆回到酒坊专研,终在三年后如愿酿出好酒,只是一时间还没想好这酒叫什么名字。

酒师为此很是伤神,起了不少酒名都觉得不好,配不上他那馥郁芳香的好酒。伙计们也帮着他一起想名字,但不管哪一个起的酒名,都让酒师感到不满意,不是名字不够响亮,便是觉得俗了,即便请了城中有才学的先生,起的酒名也是差强人意,不是佶屈聱牙,便是毫无新意,无非是些附庸风雅的名号,早有前人引用过了,捡来不过拾人牙慧。

酒师觉得没一款能配得上他酿的好酒,配得上这开坛十里香的珍酿。他的酒如此馥郁芳香,不敢夸口天下第一,那也是渝州城中第一名,必须要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好名,方能配得上他费了三年光阴和心血才酿制出的绝世好酒。

酒师让伙计先行敲锣打鼓宣告全城,说要在几日后的中秋节正式开坛,那时候才宣告这酒叫什么名字。

酒师想回家一趟,跟夫人商量一下,看给酒起个什么名字,夫人比他聪明伶俐,必定能给此酒起一个配得上、响亮又好听的名字。

酒师这般想着,就见家中老仆跑过来,告诉他一个天大噩耗,夫人已经不行了。

酒师这才知道,夫人已经病重,但怕他担忧,是以隐瞒着他。酒师匆忙赶回家中,但已经晚了一步,夫人已经合上双目。

酒师悲痛欲绝,面对深爱的夫人,竟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

酒师守在灵堂前自责不已,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哪知道厄运还没放过他,家中仆人都忙着办丧事,让三岁的儿子独自待着,小孩子跑去井台玩耍,竟失足掉入井中溺毙。

酒师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将一大一小收敛之后,便于中秋节开坛的前一日悬梁自尽,并留下一封遗书交代那酒的名字就叫‘大家子’。

凡老六说大家子不过是渝城一句土话,再直白不过的意思:一家人。

曾为酒名发愁的酒师最终明白,这坛酒最美的名字,莫过家人都在身边,想明日便是中秋佳节,‘大家子’之名再恰当不过,唯愿天下人皆能团圆,世间再无离别和不幸。

‘大家子’开坛的那一日,香气飘荡了半个渝城,渝城的人听闻之后,都说酒师一家子是在拿命酿酒,所以这酒才分外的香。

凡老六斟酒之时感慨一句,酒师与妻儿在那边团聚了。

沈时令对凡老六的戒心,因那一句感慨降低了。

凡老六确实会打动人心,不仅为他寻来好酒,还寻来酒背后的故事,酒师的执着和懊悔,夫人的深情和守护,一家人的不幸和付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与酒之间的人生羁绊,往往比酒更打动人心。

‘大家子’实在香醇,沈时令为了尝出酒味,那香气缘何浓郁,是酒黍的选取,还是工艺之妙,不知不觉饮了半坛下去,刚到金陵的第一晚就险些醉了,后来还是沈家族长发了话,说要跟沈时令讲老宅子的事,最后才将沈时令和上官羽从凡老六的酒宴上带了来。

沈时令翌日醒来,老族长便好言相劝,说凡老六最擅长投其所好,再加上迟歌和上官喜,一个帮他打探消息,另一个帮他寻找宝物。

老族长说凡老六曾说过,只要是人都有所好,哪有什么油盐不进,只不过是没有送对东西。

老族长话点到为止,沈时令也是聪明人,隔几日凡老六又来邀酒,说还有几坛‘大家子’。

沈时令就对凡老六说,这几日我有要事,下月初一我来做东,请三位旗主到琵琶巷东风楼一聚,届时我也请大家尝一尝我亲自酿的酒。

沈时令说到此处停了一下,含笑一拍凡老六的肩头,说至于我这坛里卖什么酒,你们也先容我卖个关子,等那一日看你们尝得出来不。

这话听得凡老六心头一个咯噔,沈时令这话说得可玄妙了,最厉害的话术莫过于此,了无痕迹的点了对方,画玉寒派来的人物都不容小觑。

待到下个月初一,沈时令拎来一坛酒,众人都是先闻后尝,最后一商议说这不就是‘大家子’

沈时令说是也不是,说是因为确实照着‘大家子’仿的,说不是是因这酒是我刚酿的,此酒浓郁香气在于糙米里加了橙花,当然也不是我说得这般简单,还需添加其它几样东西,方能中和花瓣的苦涩之味。

再座之人无不惊奇,沈时令却是轻描淡写,对凡老六说你下次还有什么好酒,尽管拿出来,大抵都能替你仿出来。虽说达不到十足像,但起码也有八分火候。

沈时令的意思很明白了,别再找什么好酒了,对一个酒师而言,自己能酿制出来的,稀奇也成不稀奇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迟歌和上官喜也听懂了,原本是投其所好的酒,被沈时令这么一搞,倒似来打擂台来了。

本来,沈时令背后是画玉寒,跟他们三人就不是一道儿。

凡老六见惯这些场面,当即呵呵笑了一下,顺口接句那感情好,我那儿还真有一坛雪茸酒,当年北岭雪松在大震之中一夕覆灭,雷家堡便再也酿不出雪茸酒,据说雪茸酒天下仅存数十坛,而我这酒窖里碰巧就收了一坛,堂主若真能仿出来,那我们都有口福了。

沈时令当然听闻过此酒,已被誉为江湖十珍之一,传说以玉碗盛之,酒气凝聚于碗口,成雾霭缭绕之态,莫要说是饮下了,便是吸一口酒雾,便宛如置身于北岭,在雪松如银冠、云雾半遮面的仙境里聆听神祗。

雪茸酒早已是罕世奇珍,没想到凡老六竟得此宝,且当众说要拿出来给自己,沈时令相信以凡老六的江湖地位,此刻绝对不会信口开河,说拿必定是真能拿出来,只要自己接上一句话,就冲这挥金如土的气魄,凡老六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酒宴上那么多双眼睛一齐看过来,都在等着看沈时令怎么接话。凡老六有一掷千金的气度,敢拿那坛罕世珍宝来给他仿,沈时令有没有接下挑战的胆量。

沈时令笑了一下,端起酒杯看着凡老六,坦然说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奇珍,倒是为难到我了,听闻酿酒用的雪松早已不存,也唯有北岭雪松松芽酿酒方得其味。

座中有人表示不信,说若是用松芽,那咱这儿也有松树,燕雀湖畔松林密密匝匝,只要是开春时节,想要多少松芽都成。

沈时令正色说酿不成的,你们有所不知,雪岭长年大雪封山,受到雪水滋润的雪松,到六月雪融之时方吐嫩芽,此刻摘下与雪莲、雪芝、雪梅一起蒸熟,酒曲也得用雪岭独特的辣蓼草,在北岭就管它叫雪蓼草,捣碎捏团以松针覆盖七日,风干之后便是酒曲,将酒曲和上蒸熟的雪芽,发酵一个月取出过滤,再二次发酵两个月,再滤一遍正好降雪时节,封好后搁雪里冻一冻,将那酒香冻敛紧实,雪茸酒便成了。我们这边的松林,日晒多于雪覆,松芽苦涩味重,酿出的酒吃不得,别说是那苦味了,便是那青丝味,闻着就受不了。至于那酒雾,玄妙在玉碗上,冰窖搁半个时辰,便是注一杯水进去,杯口都能冒雾气。

沈时令边说着话边端起酒杯,与凡老六杯口碰了一下,笑说当然,雪茸酒以玉碗冰镇,倒是更能激发酒香,凡旗主想开坛饮时,切记寻一只玉碗,放在冰窖冻一冻,此酒饮来才更觉美味。

凡老六端起酒杯露出狡笑,一饮而尽后才慢悠悠说沈堂主要我去寻玉碗,看来我那坛酒是送不出去了。

沈时令也笑道好酒有三不怕,不怕巷子深,不怕年岁长,不怕醒杯迟,凡旗主的那坛雪茸酒亦可传家啊。

说罢,目光转了一圈,将在座之人都看了一遍,这话暗示众人回头是岸,只要三位旗主真心投诚,相信画玉寒也不会继续为难他们。

本是凡老六设宴拉拢沈时令,结果却被沈时令借机拉拢。俩人都是看驴子拉磨,推来拉去旗鼓相当。

再接下来,凡老六消停一段时间,沈时令见金陵堂事务皆由三位副堂打理得井井有条,平日倒也不用自己操烦什么,倒是上官羽与凡老六越走越近,沈时令背后敲打过几次皆是无用,想他是画玉寒身边的心腹,真被拉拢了那又是麻烦,便给画玉寒去信说明此事,很快姑苏那边调回上官羽。

沈时令趁这个档口,又去了一趟舛谷,照旧摸到了沼林,这次待的时间更长一些,往沼林内又深入一些,被瘴毒熏得受不了,这才赶紧退了出来。虽说还是一无所获,心情也越发地焦躁,沈时令也不敢再冒进,画玉寒都说了要来寻他,他还敢在此逞强冒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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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劫
连载中夕玦 /